《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56、奈何

　　孟婆亭中
　　“七口饮完孟婆汤，一生过往爱恨痴，了却前尘旧梦事，三生石上过一轮”
　　曹舒湘将手中的汤递给了面前的这个女孩，这姑娘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小的时候母亲被家暴致死，父亲被判刑十年，她自己一个人在各个亲戚家看眼色生存，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找了工作可又被出狱的父亲赖上了，最要命的是她以为遇见的一生真爱，那个被她认为是救赎的人却动手打了她。
　　母亲气息奄奄地瘫在地上的样子再次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仿佛觉得躺在地上的那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自己。周遭是一地的血。尘封了数十年的阴影在此刻卷土重来，她哭着从十楼跳了下去，下坠的瞬间，她甚至感到了些解脱。
　　曹舒湘轻叹了口气：“喝下这碗汤，前生所有的一切都会忘记。”
　　女孩脸上并没有什么留恋，毕竟她这一生没有一件是让她开心的事情，她麻木地喝下了手中的汤，上了奈何桥。
　　“你好。”
　　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曹舒湘愣了下，回头的动作堪堪停在半路。
　　直到身后之人再次出声，曹舒湘才回过神来，看向身后之人。
　　面前并非只有男子一人，他牵着另一个老婆婆的手，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稍等，我去给你们拿汤。”
　　“我想问一下，我们能不喝孟婆汤吗，下辈子，我还想跟我妻子相遇，我想记得她。”
　　曹舒湘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这种话，她每隔几十年都能听到一次，可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心颤呢。
　　曹舒湘指着二人手上的红线说道：“我记得你们俩，之前你也是说过一样的话，那根红线就是我送给你们的，不用担心，有了这根红线你们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会相遇相爱的。”
　　“真的吗？”男子看向身旁的女子笑了起来：“老婆子，下辈子我还要去烦你。”
　　曹舒湘笑着看着他们饮下了汤，走上了奈何桥，可回过头时，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当这一批的鬼全部上了奈何桥后，曹舒湘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睛看着奈何桥上的许多身影。
　　她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那个人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内心的酸涩感不断涌来，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夏清琪走近叹了口气，将手轻轻地放在曹舒湘的头上轻声道：“小曹，怎么不回去啊。”
　　“清琪，”曹舒湘声音哑的已经听不出她以前的音色了：“我今天又看到他了，身边依旧跟着那个女人。”
　　夏清琪叹了口气，每过几十年曹舒湘都会遇见那个人，每次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拉着他的妻子的手走到这里，一起喝下了汤，一起走上奈何桥。”
　　“而我呢，我就站在他身后，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牵起别人的手，一世又一世的爱上别人。”
　　曹舒湘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根红线：“明明应该是我啊。”
　　她想起刚才男子的那个笑容，想到很久以前，这个笑容也是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
　　那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春天，那人笑着望向自己，眼里带着满足：“晓看天色暮看云，湘湘，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要不，你跟在我身边吧，我也没有父母亲人，咱俩在一起，孤苦的人生还能有个伴。”
　　“有你还需要别人来当妻子吗。”
　　那时候的曹舒湘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并不现实的欢乐之中，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阻碍。
　　成祺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曹舒湘望着奈何桥出神，他向一旁的夏清琪打了个招呼，随后低头看着曹舒湘，问道：“现在后悔了吗？”
　　曹舒湘摇了摇头：“你指的是什么，直到现在我唯一后悔的也就只有应该早点认清，我们俩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为了他，你现在早就能投胎转世了，而现在却只能待在着无边的白昼之下，漫天黄沙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无法挣脱。”
　　“所以说啊，爱情真是一个奇怪的事情，”曹舒湘眼睛中闪烁着泪光，看着桥的那头，带着些向往：“明明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两年，我却记了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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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月光的掩映下，沈言辞悄悄地开了门，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光让他能勉强看得清屋内的样子。
　　沈言辞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变得浅了起来，他走向沙发，上面熟睡的人让他不由得一笑，发出的轻浅气声微不可闻，可沙发上的人还是睁开了眼。
　　韩修泽的眼底还存有一些倦意，带了点潮意，他眯了眯眼看清沈言辞后无声的一笑，随后向沈言辞伸出了手。
　　他本想让沈言辞拽他起来，可没想到沈言辞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双腿离地后韩修泽有一瞬间的惊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沈言辞的脖子，一时间呆呆地看着沈言辞的完美侧脸。
　　直到再次感受到柔软的触感，韩修泽才回过神来笑道：“又不是让你抱我。”
　　“你向我伸了手，我反正就是这么认为的。”沈言辞挑了挑眉，满眼狡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韩修泽：“等你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言辞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便转成了笑意：“去了一趟下面，处理了一些事。”
　　这点异样隐藏得并不好，韩修泽立马便发现了，他歪在沈言辞身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动作躺了下去问道：“是因为我的事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沈言辞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不告诉你，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定，一切都不好下定论。”
　　“是那背后之人？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沈言辞犹豫了下微微点了下头，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凝重：“有几个怀疑的人了，不过一切都只是猜测，再给我些时日，让我再去查查。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好。”韩修泽点头回道。
　　“对了，我最近一直在把鬼府的事情交给成祺和时晨，修泽，这件事情了解了之后我想离开这里。想跟你一起去看看这时间的风光。”
　　韩修泽抬眼对上了沈言辞向往的目光，呼吸一窒，这是他们曾经未完成的梦想，是韩修泽曾经许下的承诺，也是沈言辞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遗憾。
　　“都听你的。”
　　“好，”沈言辞眼底有些湿润，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清晰可见：“等这件事结束，我就把鬼府中的事全部交给成祺和时晨，我们去游历山川，踏遍江海，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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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晨，你看见小曹了吗？”沈言辞皱着眉对着一旁的时晨问道。
　　“没看到，王上您找她有事吗？”
　　“没。”沈言辞心里升起一抹异样，他急忙收拾了下东西前往了黄泉。
　　黄泉的众鬼正有序地站在一旁，最前面是一块历经风霜的青石，每一个人经过时上面都会显示出这人的生平功过，他们麻木的神色会在经过这块青石后瞬间变换，或痛哭或大笑。当过往种种再次回顾一遭后，他们便被带着前往奈何桥上。
　　孟婆的职责便是为每一位即将上桥的鬼端上一碗孟婆汤，喝下孟婆汤后，前尘过往，恩怨情仇便再不会有一丝存在的痕迹。
　　曹舒湘自沈言辞执掌鬼府之日起便成为了孟婆，数千年来无数灵魂从她身边经过。人间的爱恨嗔痴，真情假意没有人比她看得更多了。
　　可她仍旧保持着她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她会对那些心有遗憾之人感到悲哀，感动身受着为他们端上来一碗汤。对一切有情有义的人，或者说是鬼都心怀悲悯。所以才导致了后面一些人的记忆受损的问题。
　　不过此时的曹舒湘并没有在桥头站着，只有孟婆汤的香味飘散在空中，经久不散。
　　这里是没有风的，无风无雨，无花无树，没有四季轮回，昼夜交替。黄泉奈何千万年来一直是黄沙白昼，永远都不会改变。
　　沈言辞推开了门，看向里面同样脸色不好的成祺询问道：“最近有看到小曹吗？”
　　成祺闻言一愣，呆呆地站起来向沈言辞行了一礼，随后回道：“没有，王上，她已经五天没有来黄泉了。”
　　“五天？”沈言辞一惊，他这几天并没有日日都前往公司，所以并不知道曹舒湘已经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成祺张了张嘴，面露难色。
　　“他碰见那人了？”虽是疑问的语句，可沈言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在看到成祺点头后沈言辞皱起了眉：“这也不应该，以前那么多次她都没有消失过，怎么这次就……”
　　“这次那人是带着他妻子一起过来的。”成祺叹了口气，向沈言辞解释了那天的经过。
　　沈言辞闻言有些诧异：“怎么会，我明明看过名册的，他们的寿命相差了三年，怎么能一起过来呢。”
　　“我也不太清楚，”成祺摇着头将名册递给了沈言辞：“而且您看，那人也不应该在这几日离世啊。”
　　沈言辞扫了眼名册上的那抹红字，心里的不安加深：“成祺，这里不能没人，你留在这里，奈何桥那边的事情去找清琪过来帮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