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阳光还记得》十字DX

3、三

　　陈延把自己跟女友的建议合计了一下，觉得这造型不错，但材料价位太高，如果成本提上去了，反倒要丢掉最基础的消费群体，这样倒是本末倒置，没发挥产品的基本性能了。退一万步，实际情况是，公司也不是他陈延说抬价就拨钱的主儿。
　　下午来的是秦潇，陈延把自己的想法故意专业化加工，神色肃穆地大肆渲染一番，客串无数商业用词儿，愣是把秦潇哄得一唬一唬的。看他哭丧个脸，陈延的自尊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末了还语重心长地拍拍人家肩膀，特仁慈地说：“其实也挺好，改改就行了，我代表公司，还是由衷地欣赏你们团队的创作热情与才华。”其实公司没给陈延做代表的权利，但陈延觉得针大个事儿只要冠个公司的名义，都会显出非凡的影响力，所以对这种高质量的对话特别钟情。
　　秦潇对这设计没决定性的生杀大权，他将稿子反反复复看了几眼，叹了口气，嘟囔着说：“要真没戏不可惜了么。”陈延这人啥不好，就耳朵好使，他看秦潇那霜打蔫茄子的萎靡样，才觉得自己炒作过火，把别人锅里的菜都翻焦了，赶紧补上一句：“没事，不就点儿钱嘛，咱们自个儿想办法压压，到时候我还给你报上去。”
　　看秦潇小兔子似的眼睛眨了几下，陈延心里一动，继续神侃：“其实你们真不错，我女友就喜欢这造型……这次公司除了你们还联系了好几个设计班子，虽然我没有他们的第一手资料，但我们也不差嘛。还有，你叫你老板，那啥，沈，沈疏越，别再瞎忙乎其他鸟事了，赶紧过来搭把手，这次要成了可是大生意。”
　　“疏越他确实挺忙的，这几天他在筹办一个朋友的画展问题。他那人就是义气，估计不给人家添置妥帖了不会把重心放这边来。”秦潇一咧嘴，笑着说。
　　陈延看着他笑，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这小子怎么那么爱笑呢？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到现在，真是动不动就爱展现他那口靓丽的白牙，也不知道啥牌子牙膏。陈延顿了顿，想自己过去一路走来，把人际关系是越看越不是个东西，遇到谁都是个点头之交，从不掏心掏肺。就连李克源，都不过是个牌桌上的主儿。陈延也挺郁闷，年纪轻轻就对美好未来寡淡得很，他还一度为这事儿揪心过，想这缺失的激情不是把自己往事业的下坡路上扯么，还是一斜坡，速度越拉越大，但又没法停下，简直窝火得要命。可秦潇就不一样了，不管他是把自己当朋友还是只是同事，陈延就觉得这人对自己是真好，没防啥。其实陈延还是有一颗苍老但是跳动的心，他心底里认个理儿，只要别人真拿他当回事，他就顾着谁，不含糊。
　　所以一来二去，他对秦潇跟沈疏越的事儿挺上心的。
　　“秦潇，反正现在挺早的，干脆你等等我，我去联系几个材料商，咱们一块去谈谈。”还没等秦开口，陈延就跑隔壁找电话去了。

　　接下来这几天确实有够忙的，陈延拿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和秦潇到处奔走，从制作问卷，市场调查到亲自去厂家商讨材料造价，从跟秦潇修改底稿，联络客户到托熟人，走关系，甚至是几毛钱的价差，都跑断了腿，笑烂了脸，陈延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刚工作那会儿，一多热血澎湃的向上青年。中间沈疏越来了几次，陪着跑了两趟，但他到底还顾着他那朋友，每次来了就千恩万谢，然后撒开腿就跑了。秦潇也够呛，他本来被沈疏越拉来使唤两天应急，现在倒成了工作主力，自己的漫画也拖了一大截没完工，除了跟陈延走动，他那魔鬼编辑三天两头就是通电话，害得他每天不是拉肚子就是发烧，或者干脆玩失踪，混过一天是一天。这一阵子下来，陈延红了眼睛，秦潇的眼皮下也有肿胀发黑的趋势。
　　“吱——”陈延把车停在一家小超市门口，看看秦潇，他在副座上睡得正酣，陈延自个儿小心地出去买了几罐啤酒，咖啡，刚回来，就看见秦潇醒了，一副迷糊样儿地东张西望。
　　陈延就喜欢他这单纯表情，突然就想整他，便从窗外伸进手，把一罐冰啤贴在他脸上，秦潇浑身一激灵，从座上跳了起来，额头“咚”地撞在车顶灯上，又“噗通”跌了下来。
　　陈延像看连环画一样看着秦潇的一系列反应，乐得嘴都合不拢，不正经地道着歉又缩回驾驶座上。秦潇问了句啥点了，陈延笑着说：“还有一个厂要亲自去看看，要成了，这事儿就拍板了。”
　　秦潇肩膀一下子就垮了，开了罐咖啡，解放胜利似的叹了口气，说：“唉，这几天可真够累，我都不知道，不过是一个产品外包装，竟然这么多环节。”陈延轻笑了声，接口说：“才知道啊，这算轻松的了。幸好我在这里有些熟人把价压着点儿，不然这单子没法接了。不过也是辛苦了点，毕竟就咱俩在跑，可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啊？那……”秦潇瞪大了眼睛回头，陈延将一罐乌龙茶在额头上滚，“我这想周全点儿也是好事，毕竟这不是咱们一个组在做。万一真有别的工作组拿得出更好的设计图，咱们这边把材料，价格，市场落实了也是优势。依我看，这次这单儿进你们那儿不说十稳，但八九分也不差了，你呀，到时候叫上沈疏越，一定得请哥哥我喝一杯。”
　　秦潇震惊了。他以为这几天东跑西跑都是必要的工作环节，敢情陈延是拿自己的人脉跟时间帮他把成功机率往上拉。其实他陈延根本不用这样拼，说到底这是自己跟沈疏越该干的活儿，但陈延一个怨字都没有就全揽下了。秦潇一直以为社会上的人都是精，从不干帮人不利己的事儿，但陈延就没有，这几天他掏心窝子地拉客局，陪酒陪到大半夜，秦潇都看在眼里。怎么这人就这么好呢，怎么这么好的人就让自个儿给碰上了呢？秦潇的心前所未有地满足和充实，他看着陈延跟个孩子似的把冰茶在脸上滚来滚去，偷偷地笑了。
　　“笑啥呢？傻了吧唧的。”
　　“嗯……没啥。”
　　秦潇将头伸出车窗外，天空碧蓝如洗，柔软而熏热的风从遥远的云端吹来，穿透了枝桠，穿透了身体，随着心脏的节奏跳动，跳动，带着夏天的味道，蔓延进了血管，流动到每一处神经末梢。

　　为了犒劳这几天的辛勤劳动，晚上秦潇主动提出要去店里好好挥霍一顿。陈延虽说要宰他一顿，但到底念着他那风雨飘摇的钱包，结果只是带着到自家楼下的小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再附带了些串烧。秦潇对他的感激立马又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结果第二天秦潇和沈疏越来陈延公司的时候，却听到隔壁的秘书小姐说陈延跟经理吵了一架，现在跟李克源出去见其他客户了。两人面面相觑，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秘书小姐见是俩小帅哥，平时又跟陈延走得挺近的，忙把两人拉到一边儿，说好像是关于产品设计的问题，说是董事长公子也在竞争这个项目，经理看都没看陈延的稿子就直接枪毙了，直接把计划划到董事长公子名下去了。陈延气不过，拍着门板叫骂，还是李克源跟高主任拉下去的，直接打包塞车里，说是见客户，应该回家了吧。
　　秦潇心里特不是滋味。他理解陈延的心情，好几天的辛苦日子呢，这么热的天，陈延的西装愣是24小时贴身，生怕哪里叫他换衣服耽搁时间。他觉得陈延为了这工作都有点玩命了，结果到头来，他把命端给人家，人家甩都不甩一眼，照样当球踢了。能不骂人么？
　　沈疏越也没想到这结果，他听秦潇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陈延这人是个兄弟，反倒不怎么关心这次的招标结果了。他还想这次由于自己给陈延添了麻烦，都没请上喝几杯呢，突然就杀出个董事长公子了。但沈疏越毕竟是混过几年的人，深知这次陈延惹的麻烦不小，一口气得罪两家人，这以后还怎么过。
　　他简单问了两句情况，那小姐也叹了几口气，说：“其实我跟陈延女朋友杨蕊还挺熟，听她说陈延这人在公司不怎么走关系，这可不好了。我跟延哥同事几年，关系都还不错，觉得这人也挺实诚。他跑营销，老不在公司，但听说跟他打交道的客户都挺中意他。本来公司以前有些不好听的话，说他挣业绩就是为了做大，但他都忍了，还是挺乐呵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就一份设计稿么，挣不上又不亏啥……他都升迁了，这么多年过来了，怎么就这次发难……唉，你们是他朋友，劝他还是放下脸面，跟经理道个歉吧。”
　　秦潇听了这话，更是难受得发堵，什么想法都冒了个头，最后只汇成一个念头：他是为了我跟疏越，把前途都赔上了。他怎么可以就为了一个稿子，就给自己断了后路呢？
　　沈疏越向那小姐问了陈延家地址，拉起秦潇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