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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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事。”陈延撞上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休闲裤的男人。留着干燥的平头，发根黑得发硬，全都张扬地向上竖着，带着一股子青葱岁月的味儿。面容也颇有棱角，眼睛黑沉沉的，倒影出自个儿惊慌的神色。
对方笑笑，点了点头，跨出一步刚要走开，陈延突然有股冲动，开口冒出一句：“啊，那个……我只是去买烟……”说完又在心里扇自个儿两巴掌，你跟个陌生人解释个屁。但话已出口，只能不尴不尬地等着下文。
对方理解似的地点点，又说：“是到街转角那个便利店么?刚才我从那边过来,好像有啥事没开门。”“哦，哦，这样啊……那”“那个，我这儿刚好有一包烟，没开，是几个哥们赛的，我不抽，要不，你拿去吧。”年轻男子搔搔刺拉的短发，从衬衫兜里摸出一包熊猫就塞进了陈延手里，还边说：“也不啥好烟,就将就着抽吧。”
陈延觉得莫名其妙，但心底里又莫名其妙地觉得高兴，感慨这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素质就是高。他接过烟刚要打开，想想又掏出50块钱要给对方。那男子没要，说投个缘分。
陈延不急了，饭也不想吃了，反正下午没啥正事，抽上一根，和那男子朝自己来时的方向慢悠悠地踱回去。陈延看他手里捏了一大把文件夹，问:“你是那边那公司的？哪，就多高那个。”
对方摇摇头，说：“我是来给他们送稿件的，一些产品包装设计。”
陈延一愣，哈出一口烟圈，想这世界真他妈的小，这该不会就给自己撞上了吧，问：“是叫那啥M,X还是Y，啥玫瑰花吗？”
对方显然也很吃惊，“是M.Y.Rosebud。你知道？你是……”
“嘿，巧了，鄙人不才，正是这次公司负责你这一块的，陈延。”陈延一脚踏灭烟头，伸出手。
“啊？……我，我叫秦潇……陈先生，我……”秦潇一脸举措不安，看到陈延停在半空中的手，赶紧握上，又慌忙放下，突然深深鞠了一躬，大声冒了一句：“以后请多多指教。”
陈延嘴角勾了上去，觉得特乐呵，一来是秦潇这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如三伏天的热情让他体味了一把当前辈的快感，二来他生怕遇到一特后现代化造型的设计师，要是一句话里夹杂了六七个半中不洋的词儿，他可受不了。看秦潇一副清爽羞涩的小样儿，日后肯定好欺负，陈延立马把对公司的抱怨转化为了对上帝的赞美。
“哪儿那么严重，唉，吃饭没，走，我请你。”陈延揽过他肩膀，刚要走，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杨蕊。
“喂，蕊蕊，恩，是，还没，下午还要跟客户谈。我知道了，晚上一定去。啊，你来了啊……”陈延歉意地看看秦潇，后者一副没关系的温柔笑脸，陈延捂住了嘴小声说：“我不在公司呢，跟个同事在外面，我们就在外面吃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晚上我早点回来。”陈延看来还想说啥，但对方把电话挂了，陈延转过头，说：“我女友，叫杨蕊，她，她刚好在附近，要不，我们仨去吃个便饭？”
“啊，陈先生不用客气，你俩去吃吧，我还是先把稿件送过去，下午再来谈好了。”秦潇大度地摆摆手，想起了啥，又说：“其实我就是一送稿子的，只是帮着参谋了参谋，真正搞这专业的不是我，是我大学同学，我本职是画漫画的，这次来跑个腿，我同学下午会来具体说明。”
陈延乐呵的心稍稍龟裂了一块，赶紧问：“你同学留长发吗？说话带英文不？”秦潇惯性地抓抓头，腼腆地笑笑，说：“还真这形象，不过人挺好的，容易处。”
陈延龟裂了一块的心瞬间坍塌一大片，但面上依然保持良好形象，说：“好，你下午也一起来吧……那，回见。”
“嗯。”秦潇咧开嘴奉献特大纯洁笑容一枚，便撒开腿往前跑了。
不知为啥，陈延觉得特有幸福的冲动。
陈延下午确实见到了秦潇那后现代同学，叫沈疏越，扎个小辫子，一身黑衣黑裤黑皮鞋，黑得特通透，只看得汗流浃背的陈延热到脑门上去了。小伙子人挺精神，一口一个“陈哥”，说明讲解示范展望分红加利，纵横捭阖，无所不谈，特澎湃。
但陈延不懂美术的专业知识啊，表面上听得一丝不苟，可一个词儿都没听懂。这可不是靠单纯的营销策略就能拿下的，自个儿从小艺术细胞全线阵亡，现在只能扯着僵硬的笑脸不断点头，心里又把公司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我听秦潇说他中午见过你了，说你特亲切，特好。”沈疏越那连续3小时不喝水只说话的铁嘴总算承受不住了，自顾自倒了杯水，笑着说。
“哪里，我可不好，才见面就欠了人家一包烟钱。”一边站着的秦潇赶紧挥手，说没啥。
“唉，陈哥，一包烟嘛，客气啥，这小子也是吃他们编辑部的，甭怕。唉你再看看这设计有啥不好的，回头我再改改。”沈疏越边说边把手指向稿子。陈延一看到他那十只乌黑的指甲和白皙的手指，深刻地被惊悚到了。
陈延的公司不小，是生产一些日用百货的，由于品质不错，在业界口碑也挺好。不久前公司与一家日本化妆品公司搞联手，签下了一宗大买卖，现在两边都在筹集包装设计，声势挺大，看那劲头大有垄断中日化装品市场的野心，力争实现不仅在品质，更是要在包装上就一炮打响，睥睨众生的宏伟目标，做到以后超市里只有他这一种牌子，天下独大。陈延最早听李克源添油加醋地神扯未来要进军欧美市场，冲击欧莱雅，征服沃尔玛，再想想自个儿公司的雨伞质量特别好，扳都扳不断，顿觉幻灭，只发表了一个字的感慨：“屁。”
所以陈延的幻灭同样适用于与这些设计班的互动。他一个大男人的眼光，觉得但凡化妆品都是一个瓶子一个盖，外加一个盒，至于内容，都是些欺骗善良大众的假把式，没啥深入研究的价值，再加上这段时间对公司的不满，打心底里就没把这当回事，陈延愣是一点相关资料都没预习，只是顶着张人皮坐这儿。
沈疏越的设计倒挺别致，还取了个特骚包的名字叫“夏天”。修长的六面柱体，通体碧绿，盖子是一朵纯白的百合，顺着花瓣旋转就开了。底部有七片叶托，几丝金蓝色顺着脉络延展开去，直接攀上了瓶身，缠绕成了复杂漂亮的西式纹路。陈延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还真就买了，看着挺时尚。想想自己也没啥建设性的意见，说两句又怕暴露自己瘪三的本质，陈延只是深沉地笑笑，说：“好吧，我看明天你们再来一趟，今晚我拿这稿子再斟酌一下。”
沈疏越喜笑颜开，说了句“nice done”，陈延的惊悚瞬间扩大，想自己真受不了外语的摧残，忙说“好好，确实好”把沈疏越和秦潇逗得直笑。
晚上答应了杨蕊要早点回去，看沈疏越也挺忙，陈延只好拉了秦潇到处走走，旁敲侧击了一些专业知识，便飞奔至女友那里共同参谋了。
陈延从杨蕊床里翻身坐起来时，窗外的雨正下得欢快。“噼啪”地打在窗户上，雨水弯弯曲曲地在玻璃上勾画无数河流，汇聚在窗台上，有一团团明亮的水洼。
陈延看着杨蕊半个手臂都露了出来，怕她冷着，便将被子给她掖好，裹严实了。他从床头摸出一根烟，边找打火机，边去把窗户推开了。
凛冽的风刮得他脸生疼，看来雨还不小。杨蕊窗台上的仙人球糟了殃，全都泡在水里，一个个都憔悴得厉害。陈延左手拨拉着打火机，右手去报抱仙人球，结果手一滑，打火机身先士卒摔了下去，一愣，仙人掌也立马殉情了，只剩一根要燃不燃的烟叼在嘴里，突然风一来，灭了。
陈延翻了个白眼，把错误都放在风雨里，淡定地将窗户拉好，想把嘴里湿润的半截烟拿下来，刚一碰到，就想起了秦潇，突然夏天的清新就从没燃的烟上溜进了心里。
啊，这是那包烟的最后一支了。
陈延将烟拿下，重新放回烟盒里，换上西服，刚要走，杨蕊就叫住他了，“唉，陈延，中午回来吃饭么？”陈延从换鞋的缝隙里看见杨蕊靠在床头，正把刚才那支烟抽出来，心里一紧，突然就冲过去把它抢了下来。“不要抽这烟……昨天不才给你好几支。”
“哟，抽你支烟嘛，真是……”杨蕊拢拢头发，“昨晚跟你捣鼓那小玩意儿那么久，都没个安慰。”
陈延看她翘起的红唇，便上前轻轻啄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烟收进自己怀里，笑着说了句：“中午回来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