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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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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绣样有什么好瞧的,翻来覆去统共就那几个模子,总没新奇的,我说你还是趁早放我走吧,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待见女红,况且我屋子还没清扫干净呢……”还没进我屋,茵茵便嚷嚷着要离开。
我连拉带拽道:“诶别别别,这都到门口了,你倒是给我个面子进来瞅上一瞅呀。我那些个虽不是什么稀罕样式,好歹也算工整,二公子不是常使扇子么,你就随便捡个花样抽空为他绣个扇袋,如此一来,他平日携带也方便。”
“呃……”一提林子昭,茵茵立时呈现犹豫之态,果然和蔓吟是同类人。
“那好吧,但是,我真的做不来精细的,到时候免不了向你请教。”
“呵呵,不妨事的。”我笑着将绣盒递了过去,“你且挑个简单些的,做起来既大方又不劳神。”
“恩。”茵茵点点头打开盒盖,瞧见盒中一物时,如我所料惊奇地睁大了美目。
“玉苓,你、你这东西打哪来的?!”她问,拿起的,正是我昨夜刚做好的虎头鞋。倘若我上回目测够准确,那么眼下她手里这只虎头鞋除了新些,应该和柳苌楚那只是对称的。先前我感念柳苌楚一片孝心,便抱着尝试的心态悄悄做了一只虎头鞋。然而过后又不好意思当面送给柳苌楚,遂以看绣样为由拽来茵茵,唱下这么一出。
“哦,上回在市集上看到一双颇觉可爱,正好前几日一直在屋里养伤,闲来无事便做着玩玩。”装模作样,我撒谎道,见对方翻转着虎头鞋一个劲儿地称奇惊叹,忍不住抬起手来,掩嘴窃笑了一下。
“啧啧,简直太神了!居然这么恰好就一模一样!”茵茵终于向我开了口,“那什么,这小鞋子你可有用处?没用可不可以送我?”
我就等她这话,闻言连忙颔首道:“你喜欢尽管拿去。”怕她怀疑忙又补充,“另外一只需要吗?需要的话我这两日就给你赶制出来。”
“哈,不必不必,用不着如此麻烦,话说这一只难得,成双成对反倒不稀罕了呢。”茵茵咯咯笑着,乐得有些忘形,上前紧紧抱了我一下,道,“多谢了玉苓!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着吧,我那正巧有对耳坠挺适合你,一会儿就给你送来吧。”
我险些破功,赶忙从盒中信手取过一绣样塞进她手里,道:“行了行了,就一件玩物而已,哪至于那般破费了,依我看你还是多省着这点梯己,以后充了嫁妆,脸上也有光。”
“嘿!你敢取笑我,看我收拾你!”同蔓吟一个性子,茵茵也不好惹,我才调侃她两句她便将我摁倒在床呵痒,任凭我怎么求饶也不作罢。
笑闹间,忽有一物从我腰间滚到了床上,却是几日前林子昭送我的药。
茵茵见状咦了一声,这才收手,捡起药盒看了看,奇道:“这薄荷活血膏不是二少爷随身带着的那盒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脸上一热,尴尬地拿回药,解释道:“前次二公子见我扭了脚,说此药管用便借给我使,现在我的伤也好利索了,正寻思找个机会还回去,怎奈一直没碰上面。”
茵茵咬了咬唇,峨眉微蹙盯着我,眼神疏冷,也不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她对林子昭有意,眼见如此,猜她多半是又打翻了醋瓮,忙将药交回她手里,道:“要、要不,你替我还给二公子吧,就说相借之恩,玉苓不胜感激,往后他若有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行了吧,你的责任是服侍好大夫人,少三心二意四处揽活,我们林家又不缺人手,二公子那儿,怎么说都有我在呀。”虽是重现了笑容,茵茵说话的语气却仍微酸。
“说的是,说的是呵。”我干干笑着,心中暗忖适才那面无表情的她,简直和柳苌楚是一个摸子刻出来的。
蔓吟与柳苌楚不和,此事林家上下人尽皆知。
他二人素日能不说话则不说话,彼此都不屑搭理对方,可一个是女主人一个是管家,家务上难免需要沟通,所以一旦有需要,那传话跑腿的任务自然是落到我身上。
蔓吟转了性,近来似乎研究账本上了瘾,午休醒来没多久,便打发我找柳苌楚索要些旧帐来瞧瞧。
以往这时辰柳苌楚本是在外打理生意的,只是昨个儿他不慎中了暑气,今日才留在家中静养。
他大约才刚起身,我前去时他长发披肩尚未盥洗,脸更有些浮肿,想是病来嗜睡、睡了过久。
“夫人可真是不简单呐,大公子通宵看帐都不及她迅速。说吧,这回她又要多少?”旁若无人地在脸盆架前净完脸,柳苌楚束好头发,目光慵懒向我扫来,一句明褒实贬的开场,宣告了他早已明白我的来意。
我也料到他很通透,事实上整个林家我最惧的就是他,现见他这般不待见我,心弦不由紧绷,怯怯地竖起三指,道:“先要三本,不过您若是不介意,可以再多给我些,免得我总来打扰您休息。”话一出口不觉忐忑,他的表情是如此看不出喜怒。
幸运的是,柳苌楚没恼我。他走到书案边,从案下拖出一口木箱,哐一声利落地掀开箱盖,冷冷道:“自己挑吧,那些陈年掉页的大可作罢,其他的你想拿多少便拿多少,或是你吃饱了撑的,想搬走整口箱子也可以。”
我低头吐了吐舌头,心道:你若愿意帮我搬,我吃撑一回又有何妨。
遂移步案前,蹲下身捡起账簿来。
“柳管家,赵老板已经到了,正在堂屋候着。”一仆人这时入院禀报。
“嗯,知道了,就来。”柳苌楚应了声,拿起桌上一圈钥匙晃了晃,对我道,“有客来访我要先行一步,房间的钥匙我带走了,一会儿你挑完账本离开时,记得将门锁上,免得让外边的野猫跑进来碰坏了我屋里的东西。”
“好!”用力点头。有他在,我总觉背后要被盯出个窟窿,才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呢。
但可能是我这下表现得过于明显,柳苌楚看着一愣,随即凉了脸,冷哼一声去了。
回主卧,蔓吟眉开眼笑,怀抱着一堆账本津津有味看了起来,彻底将我这受尽冷眼的功臣抛诸脑后。
我按耐不住伤心,半开玩笑追问她究竟是账簿重要还是我重要,她却只摸了摸我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乖,别淘气了,先到一旁候着,等小姐看完了这些,再陪你玩。”
好吧,我独乐乐去。
我识趣地默默走远,将满腔惆怅化于祠堂。祠堂内那张供桌可有些年头了,到最后桌面竟也被郁闷的我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一切均拾掇干净,我走到院中,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正想着先走,就不等柳苌楚验收了,怎知才转身,却见他气势汹汹而来。
这是谁又招惹他了?
我笑脸相迎,道:“柳管家,您来得正好,我都收拾齐整了,就等您……”
猝然,他一摔广袖。
一道青光摔在地上,发出极凌厉的声响。
我吓了一跳,惊得后面的话全忘记了。
定神一看,地上躺着几块天青色碎片,好似他房中那只名贵的天晴釉小瓶的。
“我问你,这瓶子是不是你摔碎的?!”柳苌楚目光阴鸷盯着我,语气森森,寒意逼人。
我一头雾水,问:“管家您说什么?”
柳苌楚脸色阴霾,“充愣是吧,那好我再问你,我走之后你走之前,可有其他人曾到过我房中?”
我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没有,整间院子只有我一个人在,至于瓶子为何无缘无故碎了,我是真不清楚。”
柳苌楚脸一沉,道:“很好!我离屋时瓶子尚且完好,何以回去之后便见它碎了?那房门可是你上的锁,窗子也都从里闩着,现在里面有东西碎了,不是你毛手毛脚碰坏的,难道是鬼神显灵不成?!”
“没有啊。”我满是无辜道,“你那屋里都是柳老爷昔年珍藏,件件稀罕名贵,别说是乱动了,我多看一下都觉灼眼。”
“哟嗬,你竟知道那些古董的来历?”柳苌楚似笑非笑,双眸微微一眯,阴测测问,“所以你是故意的?”
故意?这叫什么话?!“烦请您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至于你如此生气?”
“事实不是明摆着么,还用得着我多说?”柳苌楚冷笑连连,一脸鄙夷道,“你对我若有不满大可明着来,这种背地里使坏的卑鄙手段算什么!”
“我、我卑鄙?”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用这等字眼谩骂,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听使唤涌了上来,“不……不是我,我没有碰坏瓶子……”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柳苌楚的语气陡然加重,面色铁青,道,“不错,我柳苌楚确实与大夫人有些过节,素日也不及两位公子好说话,但我行事一向公道,自认为你入府以来,不曾亏待过你分毫,至多偶尔数落你几句,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人前看着老实,人后竟是这副记仇的嘴脸!”说到后来,眼底是掩不住的鄙夷。
谁来还我清白?
我眼泪直流,焦急道:“要我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我是当真不曾碰碎过瓶子,我……”
“够了!”柳苌楚厉声喝斥,满脸嫌恶看着我,道,“你若心存悔改,认了错我也就不追究了,毕竟今后咱们还得见面,可是你现在,看看你现在这般装模作样,你装委屈无辜给谁瞧?没得让人泛恶心!”
我如遭雷击,身子一晃,轰然跌倒在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视线模糊。地面温热,心却是冰凉的。眼前白蒙蒙一片,头顶只有柳苌楚嘲弄的声音在回响,“这人呐,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大夫人的娘家姊妹又如何?平日里和夫人没大没小笑闹又能代表什么?一个陪嫁丫鬟而已,归根结底你还是下人。同样的道理,凡事最好三思后行,下回不妨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这次只是砸了天晴釉瓶,若是碰着价值连城的,恐怕就算你将自己卖了,也凑不足那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