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
-
“正是正是。”身后几人异口同声替我作答,七手八脚将我推了出去。
“嗳,你、你们……”这一个个着实不厚道啊,都存心看我笑话。我趔趄着进入客堂,卫召南已然离座,右手逾腰左手背在身后,目光柔婉略带欣喜望着我,似乎要开口问候。
“姑爷小姐,方才我、我……”窘迫之至,我绞着手里的抹布不晓得该说什么,倘若解释自己无心偷听,绝然是越描越黑。
林子秋起身微微一笑,道:“无妨,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原就预备差人唤你。”
“是呀。”蔓吟走近前来,不动声色摘去我手里的抹布丢到一旁,遂将我牵引至卫召南面前,笑吟吟道,“来,我给你介绍,这位便是你崇拜的伝州俊杰之一,卫召南卫公子。”转而对卫召南道,“卫贤弟,我这妹子颇喜诗书,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贤弟若不嫌弃,常来寒舍指点如何?”
卫召南举袖作揖,谦虚道:“嫂夫人此言抬举了,召南较贵府二公子,才学尚疏浅,指点是断断不敢当的。”旋即目不转睛凝视着我,诚恳说,“但若玉苓姑娘真心喜欢诗文,小生愿献丑一二,与尔共勉。”
“卫公子过谦了,小婢能获点拨,才是三生有幸。”我报以友好的一笑。片刻未到却被一行女人出卖了两回,叫我心中之惆怅,怎能不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只是我这一腔愁绪尚未奔腾入海,上天便又恩赐第三次出卖。
只见林子秋看了眼院中,遂淡笑相邀,“霁云啊,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干脆留下用午膳,与我小酌几杯如何?”
霁云,是卫召南的字。
此信息源自林子昭那本文集,我也是两日前看书时刚刚得知。
说来有些惭愧,此前我虽久仰伝州诸俊杰大名,却不曾拜读他们任何人所著。只因五年前,这些名流之中有一人曾当街欺辱我,当时我便觉那等品性低劣之人写不出好文章,事后先入为主以偏概全,固执地认为伝州的才子少年们皆是徒有虚名之辈。故而这些年来,我与蔓吟虽常分享美文,却从未看过卫召南等人之作。
意料之中,卫召南欣然接受了邀请。
蔓吟见状推波助澜,提议我即刻为他研墨求诗一首,显然想为我二人独处制造机会。
我尴尬透顶,恨不能自挂南枝以求解脱,正不知所措,林子昭走了进来。
“只怕这丫头今日是无法如愿了。”他面容明朗,合起手中折扇,恭而有礼向卫召南施了一礼,笑道,“不知霁云兄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还望兄台恕罪。”
卫召南回揖,客气微笑,“贤弟言重了,愚兄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贤弟多多包涵才是。”
林子昭朗笑起来道:“哪里话哪里话,小弟还有不少问题想请霁云兄赐教呢。”
“岂敢岂敢,贤弟之才愚兄望尘莫及,如何敢当赐教二字。”
“诶,霁云兄不必过谦!”
……
所以说太谦虚不是好事。
文人过分谦虚则会酿成悲剧。
就譬如现在。
林子秋,蔓吟和我,还有院中一众丫鬟。眼睁睁看着此二人没完没了互相吹捧,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不知客套了多少个回合,想是林子昭也觉着口干了,终于停下,转过脸问我,“我说丫头,你究竟要磨蹭到几时?可知本少爷已经在外候了你两个时辰了。”
“啊?”不明所以,我愣在当场。
“什么记性!”他一记折扇敲上我头顶,面露不悦道,“不是说好上天然居试菜的,怎在家静养两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真如我嫂子所言,烧糊涂啦?”
我,“……”好像是有试菜那么回事,不过,我几时与他相约的今日?
我下意识瞧了瞧众人。
但见蔓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林子秋满脸苦笑,至于卫召南,微笑不减风度依然,只是俊秀的眉宇间,多少染了丝失望。
“我……”
“哎,果然是忘了,该让少爷我说你什么好呢。”根本不容我解释,林子昭不着痕迹将我拽到他身旁,继而对卫召南歉然道,“不好意思霁云兄,实在是天然居的位置无法退订,要不霁云兄赏个脸,与我二人同往如何?”
卫召南看了我一眼,淡笑着推辞,“罢了,还是改日吧,今日我尚有要事与令兄相商,暂时先不去了。”
“也好。”林子昭皓齿一露笑得灿烂,“那小弟就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言罢深深一揖,携着我扬长而出。
“有劳二公子解围,玉苓感激不尽。”大门前,我止步道谢,挣了挣被对方握着的手腕。
“干嘛去?”林子昭转过脸来,疑惑而望,却不松手。
我有些焦急,道:“我还得上祠堂,一会儿柳管家该回来了。”
林子昭一脸好笑,道:“怕他作甚,你不是正休假么,休假便可光明正大出门,况且祠堂那已经够干净了,用不着你天天去。”
“呃,那……真的要去天然居呀?”我以为他适才的说辞只是玩笑。
“废话。”林子昭一乐,指了指门外道,“车舆我两日前便已备好,谁承想你却病倒了。看你现在欢蹦乱跳还有闲情逸致相亲,想必是已痊愈,今日不去,更待何时呢。”说到后来,语气微酸。
“可……”就这样离开,柳苌楚真的不恼么?
见我犹豫,林子昭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这是不乐意还是怎么着?莫非真相中了霁云兄,舍不得离开?”
好罢,清誉为重!
这回换我催促他,“走吧,早去早回。”
然而他所谓的车舆,再一次令我却步。
只有七月。
七月孤零零地杵在台阶前,歪头侧目仿佛正凝视我二人,一身皮毛在骄阳照耀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其实……此去天然居并不遥远,步行即可,骑马大可不必。”我委婉干笑,若是马车还好说,这共乘一骑嘛,着实有违礼法。
“哎,我也这么想,可惜七月非要跟随啊。”林子昭抚着马脖叹息,表现得十分无奈,“你也知道它粘人,再加上性情暴躁,没准被冷落在家中一个不悦便将马厩踹喽,所以咱们还是赏个脸,成全它吧。”
我想知道,既号称车舆,那么舆何在?
我更想询问,他离家那半年里,怎没见七月怒不可遏,将林家端了?
我明知林子昭这借口不甚高明,却不能戳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我的衣食父母。
得罪谁,不能得罪了衣食父母,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无条件屈服。
略一寻思,我心中有了主意,当即牵起缰绳,呵呵笑问:“有道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二公子你看就这样牵着七月走,会否更合乎规矩呢?”
“……”林子昭双唇微张,哑然相望半晌,神色懊悔地往自己脑门上招呼了一扇子。
天然居,不愧是伝州首屈一指的饭庄,布置华美却不落俗,生意兴隆却不嘈杂,过往五年间我只在路经时粗略瞧过其外观,还从未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入内参观。
放眼望去,大堂内多数食客衣饰光鲜,想来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低头瞧瞧自己的装束再看向林子昭,蓦然才发现,他今日居然穿得十分朴素,只有那枚名贵的扇坠,无意间泄漏出其主身家不凡。
“嗳?这不是林二爷吗?”便在此时,有人认出了林子昭。
“哎呦喂,小的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总算把二公子您给盼来了。”认出者是名灰袍灰帽、身量不足五尺的清秀跑堂,他欢快地跑了过来,张嘴就是一连串问题,“绸缎庄生意一向可好?前阵子大公子迎娶了主簿徐大人的千金,新夫人在家住得可惯?据说二公子您又在倚翠园的诗酒会上博了头彩,确有其事么?那您与齐姑娘……”
“我说清河啊,你能否消停会儿?”林子昭折扇一合抵住对方的嘴,笑骂道,“一口气噼里啪啦整出这么多问题,真怀疑你是不是炮仗转世,真这么惦记本公子,就照老规矩赶紧准备去,少在此处献媚。”
“是是是,小的保证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您不满意也得满意。”那名唤‘清河’的伙计胁肩谄笑的模样好生滑稽。我忍不住掩嘴低笑,却招来他注意。他好奇地将我打量了一番,遂笑嘻嘻问林子昭,“不过公子可否在小的离开之前,先透露一下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呀,说来可复杂了。”林子昭略显为难地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我无比纳闷何谓‘复杂’,但见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清河附耳过去,遂一开折扇以扇掩口,神神秘秘不知对清河说些什么。
“嘿嘿,明白了。”清河听罢点点头,再望向我时,眼底多了点暧昧不清的坏笑。
“那么有请两位,二楼‘甘棠阁’先上座,小的即刻去准备。”手一摆,他一溜烟跑远,我却很介意他离开前的眼神,于是追问林子昭,“方才公子怎么介绍的我?为何这伙计的反应这般古怪?”
林子昭神色悠然一摇扇,俯到我耳边,幽幽启齿。
我闻言喉头一甜,险些厥过去。
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