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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三的小小少年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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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6日,初三准时开课。
八月的紫外线还是格外火辣的,客观考虑到天气因素和学校设备的老旧,校方担心学生们挤在连电风扇都没有的教室里会中暑,因此上课时间弹性很大。
除了安排晨读,每天只上4节大课,一节课一小时,课间休息十分钟。早上六点五十到校,上到十点放学;下午四点整到校,上到六点二十放学。
启县人口密度大,公办初级中学几乎都是对点学校,学生们的家都散布在学校附近,距离最远的走路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安全问题不用太担心。
夏怀南和赵文雪自是每天结伴上下学,赵文雪还感慨她是转性子了,以前三不五时会睡懒觉,现在天天准时出门汇合。
进班的第一天,夏怀南险些闹出破绽,试问有几个人能记起十余年前自己在班级的座位呢?灵机一动她直接坐到了赵文雪的隔壁,待赵文雪的同桌过来满脑子问号时,央求着跟对方换了座位。
还好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是尖子班的班主任,看见后并没有说什么,对夏怀南这个课代表高抬贵手放了一马。
阴差阳错换了座位之后,夏怀南很快就觉察出了好处。
如果说夏怀南是严重的文科偏科成员,那赵文雪就是稳定发挥型选手,主科目从来没有掉落95分以下,副科目也从来没有不及格过。夏怀南虽然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的学习巩固,但数理化的知识点还是需要有人帮她梳理以求进一步提升。
以前的夏怀南是自由散漫的性格,除了喜欢的书籍从来不跟赵文雪讨论学习上的事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怎么能用学习来玷污伟大的友谊呢?”
但现在的夏怀南已经脱胎换骨,她深知数理化不是自己背得多就能完全掌握的,如果不能理解公式原理,题海战术也难以拯救。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夏怀南知道,初三的课程节奏会进行的很快,按照教学计划在国庆之前就会把课本知识全部讲完,后面就开始边复习边大量考试。
夏怀南曾经在这轮复习中产生了厌学情绪,每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理科,在老师的监督下写一张又一张的试卷,改完之后打满红色的叉,那些刺眼的红色就像枷锁让她无法呼吸。
很多个晚自习她借口上厕所,去了教学楼旁的小坡上让自己喘口气,从教学楼外看向那些亮着灯的小窗口,心中暗数还有多少日子才能逃离这种生活。
而现在的夏怀南早就明白了一个真理,不是所有自己不喜欢的存在都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如果需要先通过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才能抓住自己喜欢的东西,那这一次她愿意不遗余力。
何况,这一次她也想要抓住自己的好朋友,怎么能让小小的数理化击败呢?
“呐,你这个公式没有套错,但是中间的y你设错了,所以后面的计算就出了差错。来看看我写的。”
赵文雪把草稿本递回给夏怀南,用笔头把纸上圈出来的地方指给夏怀南看。
夏怀南对比了两人的解题步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把关键点誊写在了试卷上。
“晚上你再把这两个同题型解一下,核对着书后面的答案是正确的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赵文雪把教辅书翻到其中一页,给其中两道题打上星标,并帮忙折页做记号。
“谢谢亲爱的小雪花,我们可以回家了,今天也很荣幸能作为你的护卫保驾护航。”
夏怀南甩了甩写了一整天字略显酸楚的手腕,麻溜的将书籍资料扫入包中,随后站起来对着赵文雪伸出手,并俏皮的眨了下左眼。
赵文雪清了下嗓子,拿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站起身,起身笑道:“补课费折车马费,到家记得倒找。”
夏怀南做出惊讶的表情,作势抹眼角,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说:“不然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知识的价值就是贵重,只能等哪一天我学出师了再赚回本。”
两个人说说笑笑间玩了一把角色扮演,这才注意到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而门口站着一个平头男生,神色满是不耐烦。
“别人都走光了,怎么就你们这么磨蹭,别耽误我打球。”说话间,还拿手里的门锁重重砸了下门。
夏怀南暼了男生一眼收住了笑容,知道确实是自己耽误了时间,也不好辩解什么,只道了歉后拉着赵文雪快步离开。
两人走到拐角的,夏怀南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生已经朝着相反方向走远。
“孙天佑真讨厌,都是同学还那么小肚鸡肠,他就跟着他爸住学校宿里,回家半点不麻烦能耽误什么时间。刚刚要不是你拽住了我,我非得跟他理论下。”赵文雪被夏怀南一路拉到校门口,出了校门立马忿忿不平的说到。
“今天本来也是我的错,耽误了他锁门的时间,下次要是有问题没解决完,我回家了再去找你呀。别生气了,我们快回家吧。”
夏怀南挽着赵文雪的手,转而聊起别的话题。
在原时空,后来的夏怀南跟孙天佑,有一段时间是很熟络的,原因是两个人都逃课去上网。但他们和网吧里其它打游戏的人又不一样,夏怀南上网是为了看一些老电影,孙天佑上网是去看小说,碰见几次后夏怀南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夏怀南头次这么说的时候,孙天佑立马反驳了她。
“别整这么肉麻的话,充其量算是狐朋狗友,我看的可是网文小说又不是世界名著。”
孙天佑在整个学校都很出名,除了带尖子班数学课的教导主任是他爸之外,初二开始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墙上贴着的校规校纪集邮似的每周必违,轻则迟到早退课堂睡觉、重则带头翻墙球场争斗,周一升旗仪式后当着全校师生面念检讨是家常便饭,背地里人送外号“孙小魔头”。
但就是这么个烫手山芋,每次考试排名出来都能稳住在前五十没有跌落过尖子班。又兼之可能是头脑遗传了他爸,数学单科第一永远是他。
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校长是看他爸的面子才一直忍着,甚至私下讨论校长能忍到几时。
这些都是外人所知道的孙天佑,只有夏怀南知道孙天佑做这些都是故意的,只为了阻止爸爸再婚。少年人没有能跟世界对抗的筹码,就想到通过败坏自己的名声让别人不敢来他家,不敢接受这个不良少年做继子。
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月,孙天佑仿佛一夜成长了,人变得低调沉默,开始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用功。
可临时抱的佛脚没有拯救他,人尽皆知他中考的结果并不理想,排名没能够上一中,最后能进一中又是他爸爸向校长要的名额。
后来十里中学的学生越来越少,学校里的老师也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只数学教的很好的孙教导主任一直留任。
据说有别的学校慕名来挖过他,开的薪资待遇也挺不错,但他一一拒绝,直到随着生源的减少这所老破小被合并到了其它新建的中学。
【2014年5月18日】
晚上11点,晨晨网吧。
夏怀南正猫在角落带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看电影《阿甘正传》,后半部她下午在央视电影频道看过了,这会儿专门过来补前情。
突然一只手从右边脑后伸出来,越过她直接放了一瓶矿泉水在键盘旁。
可夏怀南并不吃惊,她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从口袋掏出一张身份证放在旁边桌子上,懒洋洋开口说:“50网费已经帮你充好了,这张桌子没人,今天你来的有点晚,我这电影再看20分钟就撤,别怪我不讲义气不陪你熬通宵了。”
约过了一分钟,除了耳机里电影的台词声和网吧打游戏的人时不时冒出的斥骂声,夏怀南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像往常一样搭腔。
察觉到不对劲,夏怀南按下电影的暂停键,摘下耳机,回头看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瞬间的感受,夏怀南只觉得孙天佑像极了一只流落街头的猫。
如果形容之前的孙天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街头猫霸王,会冷不丁给所有妄图靠近它的人狠狠一爪子,那现在的孙天佑就是那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世界的家猫,充满着仿徨无助,等待着某个温暖的气息认领。
夏怀南本能察觉到孙天佑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关掉了电脑,拿起了桌子上写着孙天宇名字的身份证和水,“出去说。”
孙天佑还是没说话,转身径直走向了网吧门口,夏怀南紧随其后。
两个人出了网吧,略走了几步路,孙天佑像是一个漏气的皮球,直接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上,夏怀南越发感觉事情有点严重。
“我跟他吵架了,是吃中饭的时候吵的,我摔了碗……”
孙天佑很少喊“爸爸”两个字,大多时候用“他”来代称。
夏怀南等他说完,孙天佑和他爸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情,别说摔碗,甚至曾经掀过桌子,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孙天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接着说:“然后他就满头是汗捂着肚子一直咳血,刚开始看到血我还以为是自己小说看多了出现了幻觉。找了我小姨一起送到了县医院,医生当着我面说是急性肠胃炎,可背着我跟我小姨说可能是肺癌,我跟出去听到了。”
事情比夏怀南想象中更严重,她想了一下,问:“孙老师现在还在医院吗?”
孙天佑点了点头,说:“下午打了针开了药,让先住两天院。医生跟我姨说要查癌症还得去市医院,姨夫刚把我送回学校的。”
明白了目前的情况,夏怀南单手用力扶住孙天佑的肩膀,半蹲下身,用坚定的声音说:“医生说的只是可能,具体的结果肯定要等去市医院检查才能知道,你先镇定点不要慌。”
孙天佑抱住了自己的头,闷声说:“我就是害怕,我妈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了爸……是不是我太混蛋了,所以才把他气病的?我现在听他的话不惹祸好好学习,你说他会好起来吗?”
夏怀南把写着孙天佑的身份证放到他手里,起身说:“我觉得他会高兴的。目前孙老师还在医院里,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家好好睡觉明天好好去上课,这样孙老师就不会躺在病床上还担心你。”
孙天佑闻言也站起身,狠狠地点了下头,说:“你说得对。”
他重拾了心情,言语间就要转身回家,但马上想起了什么,对着夏怀南问:“那你接下去哪?”
夏怀南指向了网吧的方向,不言而喻,她的电影还有20分钟没看完呢。
孙天佑摇了摇头,一把拉过夏怀南,推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这不行,大晚上你一个女孩子待在网吧太不安全了,我先送你回家。最好以后你也别来了,给我老实待在学校里上课。”
夏怀南当下就想朝夜幕翻个白眼,心道以前我也是一个人可从来没见你说担心,但顾及孙天佑的状态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跟他斗嘴,而是顺从的回到了家里。
家猫跟野猫最大的区别是家猫对人更有信任感,它会懂把自己的爪子收起来藏在肉垫里不让关心自己的人受伤。
在这个晚上,让我们祝贺流浪了许久的家猫,想起了家的温暖找到了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