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胡子叔叔

20、第 20 章

　　高中生的一天，从意识模糊地背单词开始，到被各式各样的难题折磨到弥留之际昏睡过去结束。
　　三年折合一千多天，大抵都是如此。

　　刘忱填完最后一大道，放下笔抬头，目光落到前桌的童伟身上。

　　今天童伟一天没和他说话，具体什么原因他大概能猜到。

　　老爸面冷心也硬，说让他走，后脚就把银行卡冻上了，从资本家效益至上思维考虑，刘忱很能理解老爸的做法——用点小手段把人逼得不得不低头认错，又何必浪费心思在找儿子这件事上。
　　但刘忱明白，家里有一个人是会想办法找他的。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成功招来监考老师的注目。
　　“考完的同学交卷回家就行了，别东张西望。”

　　最后一门考的是数学。也不知道排时间的老师是怎么想的，前面的考试已经让大家身心俱疲了，偏偏还把最难的数学放最后，题又难得让人“欲.仙.欲.死”，就差当场嗝屁了。一听居然有人已经做完了，场间“卧槽”声此起彼伏。

　　“安静！”监考老师拍了下桌面。
　　教室里顿时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

　　但刘忱没有起来交卷，他坐那和监考老师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趴下去闭目养神。
　　不让东张西望，他睡觉总可以了吧。

　　监考老师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一中的老师在讲堂上再怎么挥斥方遒，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偶尔闲了空了也会聚众唠五毛钱的，而刘忱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只多不少。

　　他们都觉得，以刘忱目前的水平，就算一个多月以后直接去高考也能上名校。所以只要他不惹事，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学校还指望他来年争市甚至省状元呢。
　　就是说……想睡就睡吧。

　　刘忱这一闭眼是真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卷子已经被收走了，班里的人也都走光了，只剩一人提着书包站他边上，正是童伟。

　　童伟一看他醒过来，拧着眉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刘忱松了口气，肯和他说话就是好事：“在网吧睡了两晚，没睡好。”

　　“网吧？”童伟脸色不好看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刘忱，你跟我说实话，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刘忱毫不犹豫：“当然。”

　　童伟看得出来他没说谎，语气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生气：“那你就是这么当兄弟的？如果不是温阿姨打电话过来问你是不是在我家，我都不知道你离家出走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这点刘忱无法反驳，他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温溆找到我，但童阿姨又……你当着你妈的面又不可能说谎，我不能冒这个险。”

　　童伟出离愤怒，心道：你凭什么质疑我嘴上没把门？
　　他想张嘴就骂人，再仔细一想，整个人跟卡壳似的顿住了——嘶，那可是他妈啊！

　　童伟憋憋屈屈地把骂人的话吞回肚子里。
　　只能说刘忱太懂他了。
　　他啧了一声：“我妈还不是觉得你和温阿姨……算了。”

　　刘忱知道童伟这句“算了”里面有两层意思，心下一松，主动说：“我能去你家住一晚吗？”

　　童伟讶异道：“只住一晚？你要回家？”
　　一般来说温溆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们家，除非刘忱和他爸实在吵得太凶了。

　　童伟一早就做好了刘忱要在自己家住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说实话他还挺乐意的，刘忱在他遇到问题了随时就能问，等于请了个免费家教，还是全科全能的那种。

　　“不用，”有了前车之鉴，刘忱决定向童伟坦诚，“我房子已经租好了，明后天就能搬进去。”
　　童伟瞪大眼睛：“你租房子了？在哪儿？”
　　刘忱报了小区名：“离你家还挺近的。”
　　“那为什么不干脆住我家来？”
　　“我晚上用电脑动静大，会吵着阿姨休息。”

　　童伟他爸走了以后，他妈就时常整夜整夜地失眠，现在算好一点了，但还是不太容易入睡，好不容易睡着，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童伟被说动了：“可是租房子要不少钱吧？你钱够吗？实在不行我让我妈……”

　　“别！”刘忱皱眉打断他，“前几年帮徐青清干活攒的钱够我用到大学了，别让阿姨操这心。”

　　“好吧。”刘忱每年寒暑假兼职的事童伟也知道，不由羡慕道，“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靠自己挣上钱就好了。”
　　刘忱抿了下唇，拍拍他的肩膀：“会有的。”

　　*
　　刘忱的到来让童妈妈也大舒了口气，但她一向贴心，没提他家里的事情，只是笑着把人迎进去，问他想吃什么。
　　“不用这么麻烦，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童伟妈妈想了想说：“早上的馅饼还剩了一些，再弄份汤，今天天热，再弄份凉皮怎么样？”

　　话音刚落，那边童伟已经大呼小叫上了：“我要麻酱的。”
　　“好，”童妈妈笑了一下，又转过来问刘忱，“你呢？”
　　“我也要麻酱的好了。”再另调一份酱就太麻烦了。
　　“那你们先玩，好了叫你们。”

　　话是这么说，当代中学生很难有可以安心“玩”的时间，童伟一进屋就翻出书准备预复习，刘忱则借了他电脑做徐青清那项目，就是电脑有点卡，只能说堪堪能用。

　　又经历了一次卡顿，丢失两行代码，刘忱无声叹了口气，在手机软件上设置提醒——尽快买电脑。
　　刚设置完便收到一条微信，居然是陶悦来发来的，刘忱挑了挑眉，点开了。

　　【康康：吴阿姨今天就走了，钥匙在我这，自己过来拿。】

　　刘忱发了个“好”过去，想了想又补了一条。
　　【LC：要不你今晚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一下，我明天可能很早就过去。】

　　很早？
　　陶悦来看着这俩字有点懵。
　　【康康：你不是明天要上课吗？】
　　【LC：嗯，所以是很、早。】

　　一中七点准时早自习，刨去赶去一中的时间，那确实是有够早了。
　　陶悦来感叹了一下年轻人的精力旺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就比刘忱大了三岁。他拿起桌边的钥匙，起身出去了一趟隔壁，回来给刘忱发消息。
　　【康康：我给你放门边的花盆里了，长了杂草的那盆。】
　　【LC：谢了，明天见。】

　　陶悦来关闭聊天界面的动作一顿，笑了一下，指尖轻点。
　　【康康：明天见。】

　　相比次世代的其他年轻人而言，刘忱已经是不那么沉迷手机的那一个了。

　　难得看他捧了那么久的手机，似乎还是在聊天，面部表情居然还挺舒展。童伟屁股顿时坐不住了，啪得把笔拍在桌面上，大有升堂审讯严刑逼供的味道：“在和哪家小姑娘聊天呢这是？”

　　小姑娘？
　　刘忱在心里给陶悦来脑袋上套了顶飘逸的长发，差点没把自己呛到：“男的，邻居。”
　　童伟脑中灵光一闪：“就你租的那房子？”
　　刘忱“啊”了一声，放下手机去看电脑。

　　租个房子怎么会跟邻居加上微信啊？
　　甚至人还没搬过去就微信聊起来了？
　　这可是刘忱啊！

　　童伟忍不住问：“你租房子也就前两天的事吧？”
　　刘忱头也不动一下：“嗯。”
　　“不是，”童伟眨眨眼，“兄弟你是刘忱吗？孙恬问你加个微信两年了还没加上，你跟一邻居认识两天就能聊上微信了？”
　　这速度一点都不“刘忱”！

　　刘忱本来想说这有什么的，但仔细一想，好像陶悦来确实是他十六年来关系拉近最快的人没有之一。
　　他思索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我欠他钱。”

　　“欠钱？”童伟实在没法把这个词和刘忱联系在一起。
　　“嗯，我把他相机砸了，得赔钱。”
　　“你砸他相机干什么？”
　　刘忱感觉这破电脑又要卡了，及时按了保存，然后说：“他偷拍我，我急了，就砸了。”想了想又说，“但后续证明是误会。”

　　童伟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是得赔人家。”
　　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问：“话说，那个人……好像快能放出来了吧？”

　　刘忱顿了一下：“差不多吧。”
　　算算时间……应该是已经放出来了。

　　童伟捏了捏拳头：“我就想不明白了，这种心理变态怎么能再放出来呢？要是再祸害人怎么办？”
　　他不无担忧地看向刘忱，“你说……那家伙会不会再来找你？”

　　刘忱眼神有点凉：“那畜牲见了小孩儿走不动道，不过是仗着人家没有还手之力，现在要是再来……”

　　童伟秒懂——
　　“正义铁拳”已部署，那畜牲要是敢来，刘忱能直接揍得他妈不认识。

　　第二天，刘忱起了个大早，天都没亮。
　　童伟迷迷糊糊地抱怨：“起这么早干嘛？”
　　“去新家，”刘忱把东西收拾好：“睡你的吧。”
　　然后推门出去。

　　刘忱特意起这么早是有原因的，他还有些学校要用的东西放在家里，这个时间过去，能最大限度降低碰上老爸他们的风险。

　　他悄没声息地开门，摸进自己房间，学校那些资料都被他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伸手一拿就下了楼，但他没想到的是，千防万防，一扭头还是撞上了正在倒水的老爸。

　　刘忱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起的，如果是在他摸进门之前……想到自己刚才蹑手蹑脚进门的模样全被老爸看见了，他神色顿时一僵。

　　但这会儿眼神都对上了，不可能再装作看不见，他沉默一会儿，低低喊了声：“爸。”
　　刘建北一直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刘忱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当了这么多年父子，老爸什么脾性他心里一清二楚，老爸越是生气，面上越是不动声色，沉默的时间越久，爆发起来也越凶猛。

　　刘忱腮帮子绷紧，已经做好了再大吵一架的心理准备。
　　但离奇的是，老爸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阴着脸上楼，等快到楼上了才偏过头说了一句：“门也不知道关，进贼了你负责？”

　　直到坐上前往新居的出租车，刘忱心里依旧是满满的迷茫——
　　十万一年的物业费交着，这要是能进贼，物业得自戕谢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