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孤剑士重生 ...
-
清晨时分，田野小道之间，黎明的露水尚且还没有从路边不知名的花儿上消逝，围着黄色围巾的年轻武士就已经站在田埂上，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
几只品种不明的鸟儿从林间掠出，朝天地交汇之处飞去，福泽谕吉看出了神，却在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时眼神一肃，手搭上了剑柄。
“福泽先生不必如此紧张，这个小地方，可是没有让你出刃那级别的凶恶之徒呢。”
来者是一个蓄着两撇八字胡，带一副黑框眼镜，气度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眼镜下那双翠色的眼瞳明亮透彻，仿佛可以洞悉纳入视野中一切事物的真相。
被业内称为“千里眼”，此时在家乡休养的警探先生打趣着总是面色严肃，被自家孩子偷偷吐槽好多次的救命恩人，无奈又担忧地说道：
“‘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倘若犬子的断言不够让你安下心来，那么我和内子的判断，能让你些微放松些吗？”
“……抱歉，只是习惯如此。”
放松了剑柄的人气息平稳地道歉，心里想的却是事无绝对，即使是年近三十的乱步，也没有能推测到神威的身份和奇袭，更何况是年幼的他和在上一次突逢变故早早离开他的你们呢？
江户川警探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露出苦笑：
“啊啊，总之多谢你的照顾了，福泽谕吉先生。”
*
福泽谕吉，年方三二，前官方杀手，业内名声响当当的孤剑士银狼，却在五年前突然宣布封刀——并不是真就把他的爱刀弃之敝履了，只是再不为他人命令而斩杀性命——即使如此，也使得各路人马或叹息扼腕或暗自窃喜。
但既然早就对自己未来的道路下定决心，便不能再在歧路上浪费时光。
重生而来，年轻了二十岁的原武装侦探社社长动作飞快地递上了辞呈，又解决了好几批前来灭口的前同行，福泽谕吉几乎马不停蹄地想为将来的巨大灾厄做好准备。
武力和智慧一项也不能缺乏，但当时的战况——论武力，没有任何组织能够比拟当时在港口Mafia前首领太宰治手下已经无限扩张了的港口Mafia，更何况港口Mafia当时的首领中原中也本身已经是世间所能到达的武力顶峰，然而他们还是败了，惨败。
一是缺乏控制装置，中原的巅峰武力就变成了仅只一次，且作用等同于同归于尽的可怕武器，二来，头脑敏捷，能轻易看穿事件真相，却对人心知之甚少的乱步，不足以克制敌方那迷雾般的魔人。
即使后来太宰治的老师复出，他们的策略也还是步步受限。
必须尽早做好准备，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福泽谕吉不是笨蛋，但也确实不是善于思考布局的人，作为一个行动派，他立刻动身去找寻武装侦探社支柱了。
——直到解决了暗杀江户川夫妇的杀手，将二人安全送到家中，看到跌跌撞撞跑出来爬进江户川夫人怀里哇哇大哭的黑发小孩，福泽谕吉才骤然惊醒。
他万分信赖，甚至可以交托性命和人生抱负的部下们，现在还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呢。
被热情的江户川夫妇留在家里作客的武士先生看着即将去入读横滨警官学院的黑发少年，心情复杂。
“虽然乱步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叔你居然不乐意我去上学吗？”
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鼓着腮帮子诉说自己的不满。
“没有不乐意。”
福泽谕吉看着这万分熟悉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失去父母的乱步有着决然不同于上一世的幸福餍足的神色，这是即使他如何迁就那个天才侦探也难以看到的。
这一次，他救下了乱步的父母，使得少年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适应这个世界，不必再去经历流离失所和被世人排斥的孤独与崩溃，但同时，他也丧失了乱步的全然信任和依赖。
当然，如果要让小少年经历那一切才能获得成长，他也宁愿像这样，只是作为江户川夫妇的友人，作为一个普通的长辈，守护着这个注定不凡的孩子长大。
但是关键的，还有一点让他颇感棘手。
江户川乱步睁大那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翠绿色眼睛，然后嘟嘟囔囔:“大叔怎么这样，用异能力作弊真是太差劲了，不然我一定能看出福泽大叔在想什么！”
“……”
福泽谕吉沉默地低下头摸了摸少年形状如刺猬一般，但意外柔软的黑发。
这不是异能力，而我本来也想让你看看，为什么我无法向任何人告知我上辈子的经历，但是连你也不能。
福泽谕吉重生以来，也并不是没有尝试找值得信任的人告知一切，多一份帮助。
联系他之前作为政府杀手，只在灰黑地界颇有声名，又一贯独来独往的作风，这样的人本来就及其难找，再结合他所说之事的荒诞程度，他左右思量，才经过一番曲折找到还在政府任职的夏目老师。
谁知，做好了被当做疯子抓起的准备，福泽谕吉开口，却愕然发现口里吐出的是不能被人类所理解的杂音。
不仅如此，书写，侧写，推理，读心，回溯记忆，任何方法，异能非异能，甚至求助于一些神道手法，他没有办法传达有关“未来”的信息哪怕一个字。
……尽管到最后还是被夏目老师收为弟子，他所知的未来，在最后连乱步也宣告“看不出”后，终究变成了不能被任何外人所理解的秘密。
这种独自一人背负沉重记忆，却被世界孤立排斥的感觉，放在其他人身上，怕是会崩溃吧？
但福泽谕吉不是其他人。
经历了一段苦闷的时间，福泽谕吉决定，即使是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尽力去避免那个不知还会不会到来，何时到来的悲惨未来。
“大叔我跟你说，听说有东京那边的警校生今天开始会在这里交换学习哦！”走在去往警察学校的路上，黑发的少年颇有些兴奋地对监护人比比划划，比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更愿意向长辈分享自己的学校见闻。
“不知道会不会比我们学校的那些笨蛋强一点，总要说很多废话他们才懂，嘴巴都干啦！”
少年偷偷瞄了一眼福泽，发现他并不会因为自己叫别人笨蛋而斥责自己，便更是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哎，像乱步大人这样聪明，有时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啊！”
“虽然也有不讨人嫌的笨蛋，但要是能遇见一个能和乱步大人一样……嗯，太难了，那就比乱步大人稍微差一点的家伙，应该很有趣吧？”
不，不说东京来的，和乱步差不多大的交换生，哪怕是整个同时代，甚至放眼过去未来，应该也很难能有与乱步平等对话的人吧？
不过组合里好像有个叫坡的青年，乱步很是欣赏他。
福泽这么想着，瞟了一眼在兴奋得意下藏着些许寂寞的少年。
“嗯，会有的。”
“诶？！是谁是谁？又不能说？大叔好狡猾！”
吵吵闹闹地，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福泽谕吉站在警校门口，又是怅然又是欣慰地看着上辈子无缘看到的一幕。
“大叔！记得放假的时候多给我带点零食哦！”
黑发少年已经跑进校门，远远地向他挥手告别，然后融进了一堆穿着同款校服，但要比他高一大截的孩子群里。
而福泽谕吉身边仿佛立起了一座无形的墙壁，其他的学生都纷纷远离了这个不苟言笑，表情可怖的成年人。
有父母的帮助，虽然还是孩子气且十分骄傲任性，乱步也学会了与世人和平共处的方法，不管看出了什么，内心如何想，在适当的时候才说出真相。
他当初不能也无法教给乱步的，由他的天才父母来教导，却是轻而易举。
不过，依然被江户川夫妇请求成为乱步在横滨上学时期的临时监护人，对福泽谕吉来说也实属意外。
聪明的主妇前几日单独与他相谈。
穿着居家服的年轻母亲温柔地对他说:“对不起啊，谕吉君，关于记忆没有能帮到你。”
“夫人不必在意，我早已习惯。”
女人眨了眨眼，那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许多亚洲人都拥有的深棕色眼睛。
她笑了，然后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开口:“尽管如此，我可能还要恬不知耻地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谕吉君能答应。”
“……什么？”
“我和夫君他事务都过于繁忙，而横滨与此过于遥远，乱步又是第一次离家远行……能请您在乱步上学这段时间，作为监护人，代我们好好照顾他吗？”
……或许他还是低估了被乱步推崇至深的女人的聪慧程度。
离开横滨警校，福泽谕吉揉揉眉头，不自觉走到了那栋记忆中的红砖楼下，又硬生生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那里现在不是他的归处了。
他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干日付的个体保镖而已。
虽然不像之前这个年纪的时候盲目抵触同伴和组织，但已经有过那些值得信任的部下，福泽谕吉也不准备降低挑选同路人的标准。
但一无资源，二无人脉，甚至连个侦探也没有的他，要如何再拉扯起一个像样的，可以承担横滨黄昏的组织？
甚至，夏目老师都还没有向他诉说过三刻构想。
是夏目老师还没有想到，还是老师他，认为我还不是合适的人选？
老师也确实是在我与乱步一同行动后才将异能执业资格证交给我。
可现在。
他默默站在路口，低头沉思，像摩西分海一般劈开了人流。
多思无用，当下要紧的还是要在横滨先找个住处。
福泽谕吉想了想这些年赚到的钱，和他大部分都没有自己的住处，在员工宿舍安顿的未来部下。
现在还大多是孩子吧？
要收纳他们，与其找个符合要求的套间，就不如置办个宅子，只需要做男女区别就可以，长大些再去租宿舍楼。
仔细回忆未来部下们的身世，想着能不能提前收容教导，福泽谕吉向海边的一处他所知的有众多猫咪聚集的地方走去。
……越是繁重无头绪的工作，越要静下心来去做，不然无法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然而可惜的是，走近那条长椅，他就失望地发现，往常都在此处嬉戏的猫咪们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身材单薄的黑色中长发青年坐在那里，望着向海天之际进发，摇摇晃晃飞离海港的白鸥们发呆。
青年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懒懒地瞥过来一眼，酒红色的眼眸里压抑着雷暴，眼神阴郁而危险，视线却在下一秒转移到了原处。
福泽谕吉看清了那张尚且年轻的，他还有点陌生的脸。
那正是上辈子几乎与他同时被长剑刺穿，大概率是额头相抵而亡的人。
过去的港口，不，现在来说，应该是未来的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孤剑士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