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误南陵》妃陌

1、情误南陵·上

　　一
　　“父皇，儿臣要他做舒儿的弟弟！”
　　金銮殿里，一身明黄的小莫舒指着殿上的小男孩，冲龙椅上的男子说道。
　　南陵皇眉梢一挑，锐利的眼望向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莫舒我儿，为何要他做你弟弟？”
　　小莫舒挺直了腰背，翠生生的话语却也掷地有声，“回父皇，戚将军为我南陵戎马一生，我南陵自当好好照顾他的后人！皇恩浩荡，父皇收他遗子为儿，想必将军在天之灵也定然欣慰！”
　　南陵皇眯了眼，看了她片刻，欣然道：“不亏为我南陵公主！戚家一夜灭门，如此也算对得住戚家一门忠烈了！”
　　“朕便收了戚家幼子为养子，赐名莫言！”
　　“父皇圣明！”
　　“皇上圣明！”
　　小莫舒躬手跪地，一殿大臣应声附和。
　　小莫舒乌黑的圆眸向小男孩望了望，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又偷偷看了眼父皇。
　　这她也是有私心的呀！
　　父皇偌大的后宫就她一人，整日整日的学这学那的！舒颜宫的下人都只会说殿下恕罪，殿下息怒！
　　无趣！好生无趣！
　　母皇总揉着她说，小舒儿，你是父皇唯一的根，将来你要扛起整个南陵，天下百姓都是你的责任！
　　可是……
　　她不懂，她是女子，为何要她扛起南陵？
　　每每这般问，母皇定会哭个不休，只喃喃着，是母皇没用是母皇累你……
　　久了，她便再不敢问了。
　　黑溜溜的眸又望了小男孩一眼。
　　云姨说，只有父皇的孩子才可以担负天下大任。那么，如今他也是父皇的孩子了，往后师傅授课，让他也学着，说不准南陵就不用她扛了！
　　而且呀，往后有人陪她玩耍了！
　　呵呵……
　　急忙捂嘴，偷偷看了父皇一眼，小莫舒负着手站着笔直。
　　二
　　“小祖宗，求你快下来吧！”
　　“公主啊！当心！当心！”
　　清脆的欢笑声回荡着御花园里，一群奴才跪地的跪地，喊叫的喊叫，却不知吊着多少人的心。
　　这可是皇上皇后两位主子碰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主啊！
　　少女高高的荡着秋千，绯衣衬的她格外的娇艳。
　　“哎呀！我就玩一会儿！”乌黑的眸转啊转，莫舒嚷嚷着，对秋千下的人烦的直摆手“云姨，你们都退下吧！”
　　“抓住！公主啊！你抓紧了！……”
　　“皇子来了！公主，皇子来了！你快些下来！”忽悠，有人大声喊道，“公主，皇子来了！”
　　“言儿？”莫舒疑惑的眨了眨眼，呵呵一笑，“小卓子，皇子来了便来了！你叫什么！”
　　“主子喂！你倒是饶了奴才们！快下来吧！”小卓子苦着脸，合着两手直朝她求饶。
　　“烦死了！”
　　莫舒拉下了脸，乘着秋千荡出的劲，放开双手，借力飞了下来，一袭绯衣张开，好似一只振翅高飞的艳蝶，美丽的恍若落入凡间的小仙女。
　　“小言儿，今日不随师父习武？”轻轻落在莫言身前，莫舒歪着脑袋逗他。
　　莫言抿了抿好看的唇，“姐姐，你怎的又吓这些奴婢了。”柔柔软软的语气任谁都禁不住欢喜，虽说他这话本是责怪她胡闹的，听在耳中却依旧动人。
　　莫舒腆着脸，挽着莫言的手臂道：“哎呀！好言儿，是她们穷担心，姐姐我的武艺那能从秋千上摔下来哦！”
　　莫言看了她一眼，弱弱的驳道：“前些日子是谁硬说轻功在行，结果踏着荷叶掉湖里去了。”
　　脸一僵，莫舒打哈哈的望向远处。
　　“姐姐，下回要玩秋千等言儿在身旁时玩，可好？”他掰回莫舒的脑袋，望着她的视线，柔柔道。
　　莫舒呆了片刻，连忙打开他的手,“小言儿！我才是姐姐！”
　　长的比她高就算了，为何总是这般对她说话，害得她总恍惚……
　　莫言挪了挪嘴，一双细长的凤眼水盈盈的，欲言又止，委屈的神色叫人心疼。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答应你！言儿不哭，不哭……”她捏了捏他如玉似的脸，急忙告饶，“小言儿……”
　　莫言斜乜了她一眼，垂头不语。
　　“好言儿，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依什么！好言儿……”
　　那时年少，素衣少年绯衣少女，端的是好一对璧人。
　　三
　　时光匆匆弹指间，情窦初开是那般美。
　　莫舒说将来的夫君须得文武双全，莫言便习文习武。
　　莫舒说要是出尘绝世谪仙一般的人物，莫言自此只着素色的衣物，待人也愈发的温润如玉，谦和有礼。
　　莫舒说将来定要与相爱之人携手笑傲江湖，执剑过招间，莫言笑而不语。
　　旁人远观。
　　试问，金童玉女可是这般？
　　四
　　敌国来犯，过关告捷。
　　轩辕老将军携功将归朝，南陵皇夜宴群臣。
　　御花园里，莫舒行色匆匆，一时不察竟撞了个满怀。
　　“你是谁？”莫舒站稳了身子，淡眉微挑，带了几分傲然。“竟然见了本公主不行礼！”
　　那人一身银色盔甲，长眉入鬓，却是生了一副好模样，他抱拳道：“轩辕逸冲撞了公主，公主海涵。”
　　“轩辕逸？”大眼一亮，她一把抓住他下俯的手，忘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激动道：“你便是轩辕将军的孙儿，轩辕逸？！”
　　轩辕逸，她多少回听父皇念起啊！自小随祖父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今次更是斩下了敌军主帅的项上首级，为我南陵立威！
　　“回公主，正是末将。”轩辕逸低头作答，说话间不卑不亢，很是沉稳。
　　轩辕逸是南陵的英雄啊！
　　“将军快快免礼！”莫舒悔的直懊恼，“莫舒不知是将军，不知……哎呀……反正将军莫怪……”
　　一声轻笑，轩辕逸本是俊朗不凡，这一笑本是刚毅的脸上刹那柔和，却是如昙花一现的迷人，莫舒呆了又呆，到最后竟是红了脸。
　　见她如此娇羞模样，轩辕逸心下亦是柔了几分。
　　“公主，可否告知末将宴席在何处？”说着，颇有些窘迫的咳了一声，“这御花园着实漂亮，走着走着就……”
　　“哦！原来将军迷路了呀！”莫舒打趣的说着，玩味的看着他，“天下人都道将军英勇无敌，却不知也会迷路！”
　　轩辕逸也不恼，只是一张脸更加无奈了，“公主……”
　　“我领你去！”
　　莫舒说罢，便一把拉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轩辕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竟也呆滞随了她去。
　　前者本就任性惯了，一时兴奋也忘了这些。后者却是陷进了那柔软的触感里，大手握小手，舍不得放开……
　　当然了，如此模样踏入宴席，一群圆滑狡诈的老臣怎能不猜？座上南陵帝后也是颇为默契的互望了一眼，浅笑不语。
　　这一幕落在另一个眼中，却是生生的刺疼，他看了她一眼，凤眸里闪过了受伤的神色，默默退了席离去。
　　五
　　宴上气氛正浓，犒赏功将，群臣作乐。
　　破天荒的，莫舒请缨，亲自为功将舞了一曲。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时而俏丽，时而妖娆，这般公主又有那个男儿不动容。
　　南陵皇抚须而笑，望向轩辕逸的眼越发的深意了起来。
　　罢罢罢！
　　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出嫁的！
　　况且……
　　“轩辕将军，不知小将军今年年岁几何了？”
　　轩辕老将军起身至殿前，“回皇上，我儿正是双十年华。”
　　“虎父无犬子啊！”帝后互望，皇后欣然点头，南陵皇笑道，“小将军如此年岁便有如此做为，南陵之福！轩辕之福啊！”
　　“皇上谬赞！”老将军大约也明了帝后之意了，心下着实欢喜，有孙如此，夫复何求！
　　“我儿莫舒，允文允武，也是朕与皇后的心头肉，如今也是到了出阁的年岁了！”
　　“老臣替小儿谢皇上！！”老将军欣然跪拜。
　　莫舒愣了又楞，却见轩辕逸脸上微红，连看了她好几眼。
　　似乎……她明白了……
　　父皇，要将她嫁人？！
　　南陵帝站起了身，朗声道：“轩辕逸，莫舒，上前听旨！”
　　“儿臣在！”
　　“臣在！”
　　两人至殿前，双双落地。
　　“轩辕逸年少有为，为我南陵立下赫赫战功，今日朕将掌上明珠，我南陵第一公主许配与你！愿你二人从此伉俪情深，恩爱百年！”
　　“谢皇上！”
　　“谢父皇！”
　　盈盈下拜，莫舒偷偷打量身旁的男儿。
　　战袍铁甲，动作如行云流水，长年的沙场历练，使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说话间不卑不亢，很是沉稳，隐隐透着雷霆之势，却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臣同声道贺。
　　皇后欣然道：“皇上，不如在京城为驸马和公主建一座府邸，日后也好让舒儿时常进宫！”
　　“不！”莫舒打断道，扬起明丽的脸庞，“父皇，儿臣要随将军去边关，为我南陵守护河山！”
　　轩辕逸倏的抬头往她，一双眼满是惊疑。
　　“百姓家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莫舒近前几步，抬起头颅，满身傲然，“本公主嫁天下人的英雄，自然随驸马，策马平天下！”
　　好一个策马平天下！
　　如此女儿，如此公主……
　　轩辕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南陵帝拍案而起，满怀的自豪，“好！我莫家女儿，不输男子！哈哈！”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六
　　“云姨，你说哪套好看？”
　　“云姨，你说那件好看？对了对了！我要戴那对耳环好呢？云姨！快帮我瞧瞧！”
　　“呜呜……云姨，舒儿的手臂好粗，好丑……”
　　“云姨，你说轩辕逸喜欢那件衣服呢？云姨，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鲜红夺目的嫁衣，满心欢喜的待嫁娘。
　　碧衣女婢一一作答，分外的欣慰，她的小公主啊！明日就该出嫁了……
　　可，皇子该怎么办呢？
　　眼下意识的望向窗外。
　　单薄的身子，失了血色的脸……
　　那么雅致俊秀的人儿……
　　天寒地冻的，他就那么站在院子里，也不知多穿件衣服。
　　招手示意侍女为他送件厚实点的衣裳……
　　她不着痕迹的低叹一声，抬头依旧是欢欢喜喜的为她选衣戴饰。
　　七
　　莫言走进了莫舒的寝屋。
　　宫外敲敲打打的正欢，她揣着苹果坐在梳妆台前。
　　“云姨，轩辕家的人来了么？”红盖头下，她揣揣不安的念叨，“云姨，你再和我说一遍待会儿该怎么做，我怕我记不住……云姨？”
　　“是我，姐姐……”他蹲在她身前，一双手刚要放到她的膝头，却被她躲了去，细长的眼中泛起了雾气，委屈的低喃有些不敢置信，“姐姐？”
　　“莫言，那个……云姨说了，往后除了夫君不能与其他男子接触。”
　　红盖头下再也看不到了她的脸。他却被她伤的满心是血。
　　“怎么？姐姐不是一向喊我‘言儿’么？”他死死咬住唇，忍下破碎的哽咽，玉颊上早已遍布了泪痕，“如今，不要言儿了，是吧！”
　　“哎呀！言儿乖！别闹！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言儿乖！快出去！”
　　她在赶他？
　　望着大红盖头，他缓缓摇着头，好看的唇被咬的渗出了血，浓密的睫毛下泪水泊泊，唇的抖动越来越不受控制，终于有破碎的咽呜溢出来嘴角。
　　“言儿？”她竖耳仔细听了听，然后慌忙扯落了红盖头，“言儿，不哭不哭！怎么了？啊？不哭啊！言儿……”
　　莫舒慌乱的擦着他的泪，嘴里不断说着不哭，脸上的神情无措极了。
　　莫言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哎呀！言儿放手！快放开！有人来了！言儿放手！”她望了望门外，生怕被人看了去，着急的挣脱着。
　　“姐姐，不要嫁！不嫁了……好不好？”像是生怕被丢弃的幼兽，他淌着泪，紧紧圈固着她，眼中有种癫狂在隐现“不许嫁！不许！不许不许！”
　　“你疯啦！”狠狠推开他，莫舒眼神闪烁不定，“言儿，不准胡闹！立刻回屋！”
　　“姐姐……”
　　“回去！”莫舒冷喝。
　　“公主，花轿到了！”
　　“言儿，姐姐的大喜日子，你也该为姐姐高兴，对吗？”
　　高兴？不对！一点都不对！
　　姐姐不要言儿了……
　　他的眼有种绝望在渗透，太深太刻骨……
　　你说，夫君要允文允武，言儿都会。
　　你说，要出尘绝世，言儿也可以。
　　你想快意江湖，言儿陪你……
　　为何要这般对我……

　　八
　　轩辕府洞房花烛夜，舒颜宫寂静无语时。
　　莫言蜷缩在莫舒的床上。
　　细长的眸失了色彩，空洞空洞的，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唯独时不时那低垂的睫毛才扑扇一下。
　　整日未沾水的唇苍白而干裂。
　　他的唇微微挪动，无声的低喃着什么……
　　他说，既然不要我，为何要将我留在身边……
　　他说，既然不要我，为何要给我那么多怀念……
　　他说，既然不要我，为何不让我自生自灭……
　　锐利的匕首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仿佛毫无知觉的一刀又一刀的划在胸膛……
　　整个皇宫都在翻天覆地的找他，有一行婢女提着灯笼进了舒颜宫。
　　云姨遣退了侍女，独自推开了莫舒的屋门。
　　有淡淡的血腥飘来，她慌忙燃起了烛火。
　　榻上的少年浑身是血，身下的被褥也燃了红艳艳一片。
　　她倒抽了口冷气。
　　“皇子……”
　　他对她的存在，竟丝毫不差察觉。
　　仿佛费了好大劲，他才抬起眼，呆愣了半响才仿佛看清了。
　　仿佛无辜的孩童，带着哭腔咽呜道，“云姨，我痛……”伴着话语，手下使力，又是一刀深深的划在胸口，鲜血横流……
　　泪从云姨的眼睛里骤然滚落，她捂住嘴，不自禁的颤抖。
　　公主啊，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
　　再如何光鲜的孩子，他的心都是为了你……
　　丢了你……
　　……会死的……他一点会死的……

　　九
　　公主赴边疆。
　　帝后携群臣城楼外送行。
　　莫舒挽着妇人的发髻，穿着绛紫色的貂裘大衣，在轩辕逸的搀扶下坐上北行的马车。
　　城楼高处，莫言站的很直，却是在全身发抖，脆弱的仿佛随时能倒去。
　　以前，不管他站在何处，她都能看到。
　　以前，她总会扬起笑，欢欢喜喜的唤他，言儿……
　　可今日，看不到了……
　　她全然不曾看他一眼……
　　不曾看到……
　　云姨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马车渐远，然后隐没了踪迹……
　　天寒地冻的城楼，他站了整整一日……
　　他沙哑了嗓子，低弱的声音在风中一吹便消失了踪迹，“云姨，她会回来的，对吗？”
　　云姨上前一步，扶着他。
　　她听到自己说，是的，殿下！
　　功高震主！
　　公主是安抚！是试探！
　　任何人都有贪念，一旦轩辕一族有了念想，那么公主自是该回来了！
　　若轩辕恪守本分，那么公主……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