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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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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城市永远这个味儿?”刚出机场,我便一阵不得劲儿。
王筠之拦了辆出租,还帮我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什么味儿,我怎么闻不到?”
我绘声绘色地同他描述,“又咸又腥啊!这么浓,你居然闻不到?”
王筠之顿了顿,解释说:“这里离海边还很远。”
“远是远,可你想啊,这个城市被海风吹了多少年了,那气味根深蒂固,多远都不影响。”
王筠之未有表示,转而说:“我们先回学校放行李,”
去到学校,我又不满意,四处指指点点:
“这个教学楼好烂,你瞧那边墙皮都掉了。”
“你们学校校服真丑。”
“校园里有没有小花园啊?”
…………
王筠之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林韵,你要学会认清现实,这里已经不是你之前的贵族学校了。”
我表情瞬间凝固,继而自嘲一笑:“哦……是呢。”
静默……
王筠之突然开口:“我家里在学校附近有套公寓,你要是不想住校,我找人收拾出来,你住那儿。”
我摇头,“不了,这学校其实挺不错的了。高中课业忙,走读的话挺不方便的。”
“高一课程还好,等读高三的时候再回学校也行。”
“真的不用,你都没走读,我矫情个什么劲儿。”
那时的话说地义无反顾正气凛然,可当被宿管阿姨领到宿舍的时候,顿时就有些后悔了。
好吧,其实这儿也没那么差,四人间上床下桌,还是独卫,还配备空调洗衣机,如此配置即便在全国顶级高校也算得上高配了。
现在是上午十点,同学们都在上课宿舍没有人,我只得自己哼哧哼哧收拾。我头回正经住校,不怎么有经验,连个床单都铺不好,套被罩时更是辛苦,被子塞成一团连四个角都找不到。在一旁的阿姨有些看不下去,过来帮我。
“孩子,第一次住校吧。”
我不好意思笑道:“是呢,真的不太会收拾。”
“这有什么,每年新生到校的时候,哪个孩子不是拖家带口过来的。难为你一个人来学校,是家里住得近吧?”
我摇了摇头,“阿姨,我是外省的,家在c市呢。”
“这么远啊,爸妈怎么都不来送一送你。”
我说:“他们工作太忙了,根本腾不出时间。”
宿管阿姨点点头,没再就此发表意见,“来孩子,帮阿姨拽着这两个角。”
我接过阿姨递过来的被角抓在手里握着,因不知她要做什么,便没使什么力气,谁知她是要将被子抖开,我没抓牢,直接给掉地上了。
宿管阿姨不禁埋怨:“告诉你抓好怎么松手了。”
我忙捡起被子,抓得死死的。
宿舍收拾地差不多了,我便拿着证件去了学生处办理各种手续,仍是王筠之陪着我。后来办理水卡、饭卡又依他的指示买了一些生活和学习用品。他同我嘱咐了些话:
“学校里不让带手机,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儿,要是被没收了可就要不回来了。”
“电子娱乐产品在教学区内也是不能用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带出来。”
“课本,明天上课之前老师会给你。校服需要订做,你这段时间应该都不用穿。”
“学校早读时间是上午七点,上半个小时,时间安排上跟初中的时候其实差不多。”
“妈妈跟校长商量过了,让咱俩在一个班,等下午课间的时候,班主任应该会过去找你。”
…………
我默默听着他的嘱咐,细细记着。
“你刚来,可能有些不适应,跟你同宿舍的李佳欣是咱们以前学校的,她很好相处……”
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王筠之,谢谢你啊。”
他明显愣了一下,“你不用说谢,我们都认识很多年了。”
“我知道,可还是谢谢你。”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妍清给我打电话,“在新学校怎么样?”
“你这电话来的,得亏我关了静音,不然就惨了。”
“你们学校也不让带手机呀?”
“不然呢。”
“适应适应吧,全国的高中都这副德行。实在不行,你再给咱惊艳一次,跳个级啥的,明年六月直接参加高考,等上了大学,绝没人管你。”
“你少来,我连课本都没摸过的,你让我明年六月参加高考?再说了,高中又不是小学,哪能跳级。”
“你连大学课程都上得游刃有余,还能被这点儿程度的东西难倒?明年试试,我看好你哦。”
“王筠之都还按部就班地上课呢,我个小虾米作啥妖。”
“中考的时候你不也没想到自己全省第三吗,这说明你很有潜力。”
“什么潜力?”
“考神的潜力啊,把王筠之拉下神坛的潜力。”
“别,我俩好不容易化敌为友了,你少过来挑拨离间。”
妍清难得正经地问:“林韵,你觉得王筠之怎么样?”
我认真地回答说:“变了好多,没以前那么难相处了,而且挺照顾我的。”
“有没有想过,嗯?考虑考虑?”她又开始不正经。
“你别闹了,人家可是一心钻研圣贤书的祖国未来的希望,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谈恋爱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临走的时候,阿姨要我监督他呢。”
妍清莫名兴奋了,“这,长辈都发话了,你可得好好监督,要是有什么狂蜂浪蝶缠上他,直接上去灭了。”
“妍清,我发觉你真是在学校太闲了,居然无聊到在这里挖我的八卦。”这时,我听到门口有了动静,“好像有人来了,我先挂了,咱们下次再聊。”
宿舍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短发的漂亮女生,她注意到我的存在后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后才问:“你是新来的那个?”
我点头微笑,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韵。”
她也笑了笑,却不甚热情,“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你们宿舍的,我过来找李佳欣。”
我说:“她还没回来呢。”
“这样啊。”女孩儿有些失望,“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她走后,我便在想这姑娘是慢热型需要时间相处呢,还是对我第一印象太差所以不想理我。
抬手看看了腕表,九点多了,想着还是先洗漱,省得她们回来轮不到我。果然,将将洗到一半的时候,她们就回来了。浴室全封闭,我只能听见声音:
“唉,新同学来了。”
“听说学习特别好。”
“她之前在哪儿上学啊,怎么后来又跑咱们学校了?”
“这谁知道。”
虽然她们没说我坏话,但背地里议论我还让我听见了,着实很难让人开心。
“卫生间的门怎么关着,难道是佳欣回来了?不对呀,佳欣不是被老班儿叫走了吗?不会是……”
“叫你多嘴,这下可尴尬了。”
“我们也没说她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说。”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新转过来的,林韵。”
她们也笑,其中一位介绍说:“我是李然,这是张嘉惠。咱们几个应该都是一班的。”
“我刚来对这儿还不熟悉,以后还得拜托你们多多关照呢。”
“佳欣跟你一个学校的是不是?”张嘉惠问。
“是一个学校,不过没在一个班,都不太认识。”
李然说:“没关系,佳欣人可好了,有同校的学生同宿,她肯定特别高兴。”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后来我去楼道那边吹头发,回来的时候李佳欣也回来了。诚如我两位舍友所言,李佳欣其人极热情极好相处,对我这个校友也是关怀备至。
我同她说起之前那个短发女生来找她的事,她道:“你说的那是丁洋,也是咱们班的,不过在对门宿舍。她这人慢热,要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
我礼貌一笑,没说什么。
十点的时候熄灯就寝,我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半夜里,睡得正熟,却被人摇醒,“林韵,林韵!”
我有些窝火,打开床头的台灯,瞧见是李佳欣,便问:“怎么了?”
她一脸忧色,“你没事吧。”
我被她这表情整懵了,“没事啊,你怎么不睡?”
“我听见你一直哭,你想家了是不是?”
我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潮湿一片,我竟真的哭了。
“你别怕,咱宿舍人都很好的,班里人也好相处,还有不少咱们以前学校的,大家都相互照应着。”
我不由得感动,“佳欣,我没事的,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后半夜的时候,我一直没睡着,天快亮了却隐隐约约有了睡意。起床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黑眼圈贼重。洗漱之后要赶在六点半的时候集合跑早操。
我自升学到南英,从没上过正经的早自习,更别说跑早操了,一夜难眠后还要早起运动,着实磨人。
去到操场,看到大家都站好了位置,我在旁边站着有些不知所措。体育委员安置好班上其他同学便过来告诉我先跟在队伍后面,我的位置以后会再安排。
体委名唤王思宇,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南方人,样貌偏清秀婉约,个头却蹿得极高,十五岁的年纪身高已经超过一八零,在一众同学之间鹤立鸡群。
偏偏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难有生得魁梧的,他这过高的个头就给人一种脂肪肌肉跟不上骨骼生长的感觉。
这会儿他站我跟前,就像根直立起来的竹竿。
竹竿同我说完话,就又站回队伍前列。全班队伍依身高从低到高排的,他那么一站,那场面活像白雪公主和小矮人。
这边跑完,我自是疲累不堪,外头寒风凛凛,回到教室后却温暖如春,这般反差,整得我只想睡觉。
来到教室,我还是坐在最后一排,这边分座位是按学习成绩分,王筠之、李佳欣还有李然都坐在前几排,后排同学我是一个也不认得。因为我是插班过来的,桌椅板凳都是多腾出了份给我。
所以我一个人坐,没有同桌。
这节早读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个极年轻的女老师,看样子应该是研究生刚毕业出来的。她一进门就用一连串纯正的伦敦音同我们打了个招呼,“Everyone, just another day the pursuit of truth, although we are bound by the rules”(大家好,又是追求真理的一天,尽管我们被规则束缚着。)
“No rule has the right to obstruct the pursuit of truth.”(任何规则都无法阻拦对真理的追求)
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而后全班人都惊愣地看着我。
这是拿雪莱《末日》的一句改编的,之前在南英上全英文课程的时候给逼出来的条件反射。
英语老师目光一亮,问道:“这位同学是?”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老师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林韵。”
老师点点头,而后微微一笑,“林韵同学,平时爱读英文著作吗?口语也很好啊,受过专业培训吗?”
我瞧着大伙儿的目光,颇有些不安地想着,该不该告诉他们我之前在贵族学校读书的事,要是他们问我为什么放着那么好的学校不读非转校过来,我该怎么说?算了,还是不要说真话了。
我正欲开口,王筠之突然道:“老师,林韵的妈妈是C大教授,一直很注重对她的培养。”
英语老师微微点头,“难怪……”
这节自习的任务是学习新单词,单词不多,只有五十个,要求准确读写。
我听着这些单词,常用词,基本没什么专业术语,并不是很有难度,虽说没有课本,但只是读写记忆的话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问题。
作为新环境的不速之客,我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即便能背下来也不显摆了,装装样子吧。
老师极随和,瞧见我是新生,监督同学之余还陪着我说了会儿话。瞧见我没有课本,便拿她自己的课本过来,一面给我看,一面教我。
她教的这些单词我基本都能掌握,她那样认真,见我不吭声,生怕教不会我,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有些烦躁,觉得跟教小学生似的。
许是我情绪暴露得太明显,她瞧见我有些不上心,便问:“这些,你是不是都会?”
我点点头。
她又问:“你家里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我听听,也学习学习。”
这话说得我挺不好意思了,但老师问了总不好说自己不知道,于是回忆了一番在南英学院学习英文的艰辛路程,及那里老师的教学方式,大概在脑子里整合了一下才说:“我们平日里其实不怎么背单词,而是由老师摘选一些文章、对话来记忆,用来打基础。大概在背完五六篇文章之后,开始练习有关专业问题的对话,如此逐层递增。到现在我们已经在学一千词左右的期刊、论文了,平日里也会看些经典的英文著作辅助学习,不过我们老师更希望我们多学新的知识,并不专门教授名著。”
老师点点头,“是双语课程吗?”
“不是,我们是外教,老师只说英文。”
“可是这样学生不会听不懂吗?”
“老师会根据上课学生的情况来选择英语对话的难度,而且都有课件,课下多多补习,好好打基础,还是能跟得上的。”
英语老师听后,不禁摇头轻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她还同我聊了聊日后的意向,是直接升学到S大还是读别的心仪的学校或者出国。
S大附中有正经的国际部,也有个半吊子的国际班。之所以说是半吊子,不是因为学校教学水平差或者师资不行,而是这个国际班同一般上来就学ap课程的国际班不同,人家不怎么上国外课程。
实施方略就是依考试掐尖儿,然后用奥赛和SAT、CAT考试集训来揠苗助长。为的就是拯救国际部每况愈下的升学率。
对于普通高中的孩子来说,高中三年最要紧的可能只有高考这一次考试,但对附中学生而言,却有两次。一次是高考,一次是高二的国际班选拔考试。
考试之后年级前五十名的可以进入国际班,而这五十名学生里正经能上国外名校的就那么几个,剩下的那些个虽然在留洋镀金这条路上败北,可依然是学霸,怎么甘心屈就国外的二流学校,自然是要继续参加高考的。
因为这个缘由,学校不能彻底放下普高课程,直到高三才开始SAT和ACT考试的集训。普通人或许来不及,可学校要的本来就是能创造奇迹的天之骄子。
一班二班的英语成绩普遍强,不仅笔试听力还有口语。出门遇个外国人使英文整段绕口令能把老外都给绕进去。
而且从他们对我之前说的那句雪莱的名言的反应也可以看出他们的高水平。如果只是听懂了,不会觉得有什么,他们之所以惊讶大概还是因为知道那句话的出处。当然,完全听不懂的也会很惊讶,但应该不太可能。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唤我过去领书,高一书不算多,抱着不甚费力。
发下新书之后,我难免新鲜,随意翻了翻,瞧见里头的内容后,大感欣慰。这才是正常人的学习程度嘛。什么日语、法语、西班牙语,什么西方礼仪文化、哲学概论还有高数,都什么玩意儿。哪个正常人,高中三年能学那么多。
早读上的英语,早饭后第一节课还是英语,那老师挺待见我,课下还同我说,如果觉得太简单,可以单独自学,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帮忙找些英语文献给我看。
人家毕竟是名校英语专业出来的硕士或是博士,在这方面的资料来源肯定比我自己找的靠谱得多,我觉得这个不错,连连道谢。
英语老师走后,王筠之和李佳欣便一起过来找我。佳欣率先开口:“你早读那会儿说的那句,太溜了!全班都惊呆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王筠之说:“那是雪莱的《末日》,嗯,改了两个单词。”
我不由瞧了他一眼,这知识储备,绝了。
佳欣说:“我就说听着耳熟,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原来改编了。”
王筠之没理她,转而问候我:“第一天上课还习惯吗?”
“还行,这儿老师挺好的。”
他说:“下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有些……严肃,他不了解你的情况,不会因为你是新来的就对你宽容,我之前教你的你还记得吗?书发下来,你赶紧看看,重点看后面的内容,万一提问,你也好应对。”
李佳欣接茬,“王筠之,你说话要不要这么委婉,老吴何止是严肃,简直就是魔鬼,咱们班,除了你,谁没受过他的训。”
受惯了南英老师春分拂面般的教学方式,突然听着这话不由得令我有些心慌,“第一次见面,他不至于吧。”
李佳欣道:“你还是小心点儿,万一老吴今天心情不好,管你是不是新来的,回答不出问题,照样滚出教室。”
王筠之不悦地看了李佳欣一眼,“你别吓唬她。”
李佳欣瞧见我的脸色,悻悻然闭了嘴。王筠之又道:“我教你的那些应该足够应对吴老师了,课上听话些,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未必就会点到你回答问题。”
我点点头。
“这学期结束才会重新安排座位,期末你努力些,坐在一起的话,我才能时常帮你。”
佳欣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王筠之,坐你跟前不止能辅导功课吧。可哪儿那么容易,顾白那货也就你能压得住了。”
王筠之道:“期中考的时候,你是全班第二。”
李佳欣,“别提了,上回就比他多了两分,那还是人家考英语的时候睡着了,没来得及写作文。”
我不由问:“顾白是谁?这么厉害。”
李佳欣转身给我指了方向,“瞧,第一排睡觉那个。”
我只瞧见了个身穿校服的背影和一头乌黑的毛茸茸的头发。
“身为同乡校友,给你一个忠告。”李佳欣煞有介事道,“千万别招惹他,也别跟他说话,碰上有关他的事,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那货,古怪的很,你帮了他,他也不会念你的好。”
我点头应是,而后上课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数学课没有我料想的那么可怕,吴老师也没提问我,就王筠之和李佳欣一块上去做题的时候,同学们起了会儿哄,好像他们一直都关系很好。
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课程,就这样简单而忙碌地结束了。回到宿舍,我看着这些仍对我有些生疏的舍友,看着她们三个谈笑风生,一派欢乐,未免有些落寞。
到底是硬插过来的,哪能那么容易得到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