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罅隙里流逝》若飘零

5、13-17

　　13

　　在被流光以缓镜头播放的漫长等待里，夏琳听见程澜平静的说，“把它做掉！”
　　把它做掉！
　　把它做掉！！
　　把它做掉！！！
　　如同一把坚硬的匕首，绞的她内心里血肉模糊。
　　又像被人在心里置放一块吸水海绵。将体内所有的血液与水份全都吸到那里，眼睛干涩难受，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来。而心里，因为莫名而来的潮湿，变的沉重一片。
　　有人说最痛的时候，身体就会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麻木了。
　　而自己现在的感受，就像这样吧。

　　“不可能！”夏琳沉痛着说，可一脸坚决。
　　程澜闭目，努力深吸，尽量缓解自己快要爆发的火气，“我不会再多说第二遍，明天你就去医院解决它，手术费我会给你，要是你一个人害怕，我也可以选择陪你！”
　　“不可能！”夏琳再一次否决，“程澜，我不管你怎么想，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我不可能打掉他的。”
　　“你别逼我，夏琳！”程澜说，“这个星期天没课，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他说完就朝宿舍走去。
　　夏琳在后面抱住他，“不可以的，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我把感情压抑了很久，你都知道的，所以我没有怪你喝醉酒后对我做的傻事，这孩子是我们的，求你别那么狠心，不要亲手扼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好不好？算我求你！”
　　她的语气几近恳求，眼圈红了一片，程澜紧抿着嘴唇，用力扳开她环抱住自己的手，说，“对不起，我有了最爱的女孩，并且我发誓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你的爱情和这突然而来的孩子，不是我能要的起的！请你以后别来找我！否则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他说完后，决然走开，留下一脸悲伤的夏琳在冬日的冷风下摇晃。

　　14

　　同样的时间段。
　　纪浅坐在办公室里，钢笔在笔记本上迅速滑动，留下一排整齐有力的深蓝色字体。
　　就像他的生活。
　　工整，坚硬，没有柔软的质感。
　　办公室的门被扣响，“进来！”他头也不抬的说。
　　意料中的高跟鞋的哒哒声，是小张。
　　“纪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停下手中的笔，他抬起头说，“噢，你今天回去准备一下，后天我要去D城参加一次商业会议，你和我一起去，帮我做笔记，顺便再考察一下当地市场状况！”
　　“D城？”小张惊讶出来，“要去那么远吗？”
　　“怎么了？你有事？”
　　“恩！”小张点头，“这个圣诞节，我可能要定亲……！”
　　“这样啊！”纪浅微皱眉，“那你去帮我重新安排一个人，这次会议对我们公司发展很重要！不能有误！”
　　“恩，好的，那我现在就去帮您办理！”小张说着朝门外走，纪浅忽然又叫了她一下。
　　“怎么了纪总？”
　　“祝你定婚快乐！”

　　15

　　两点一线的生活，乏味，像一杯白开水。
　　每天早晨都会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加班而睡眠不足，在为了贪睡五分钟之后，慌慌张张的起床，对着镜子刷牙，洗脸，然后顶着两朵黑眼圈，追赶公车。
　　这个城市的交通在早上八点至九点之间，拥堵的好像十字路口在开一场盛大的露天演唱会。带有磁性，将这个城市里一半的人都吸引在这里。
　　所有的公交车被塞满了人。
　　饱满如同一个装了水的汽球。
　　载着超负荷的重量，以龟速缓慢爬行。等待破裂。
　　车箱内充满各种声音，有小孩的哭声，学生们的谈笑声，老人的咳嗽声，年轻白领的抱怨声，希奇古怪的手机来电声以及车壁两侧喇叭里漂流而出的广播声。
　　像一场杂乱的要爆炸的音乐会。
　　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若锦每天早上从这个城市的某一点，以光速朝前奔跑，在另一个点停下，开始她没完没了的工作，没完没了的报表。
　　还要时刻准备着老总们的突袭。
　　像是被人抽出一根骨头，浑身开始松散，摇晃，最后甚至坍塌。
　　偶而也会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想逃开这里，但一想到和自己同在一个城市并且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的程澜。
　　她就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不管多苦，能够与他距离这么近，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她起身冲杯咖啡，又重新坐下来工作。
　　然而身后两位同事的谈话引起她的注意。
　　“哎，小董，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纪总说要去D城出差一趟，需要带个助理，本来是让我去的，可你知道，圣诞节要到了，我男朋友选那天定婚，所以……”
　　“所以你就想让我去？”小董说。
　　“呵呵！”小张讨好笑说，“你就行行好嘛，我是如何也不能去的！”
　　一旁的小董朝她抛去个白眼，“我不干，我去了，我家孩子谁带？况且家里还躺着一个要死不活的老奶奶，我不服侍你去服侍？”
　　小张一下子泻了气，“那怎么办？”
　　“哎，小张，你说纪总要出差去D城？”若锦放下咖啡杯，回头问。
　　“是啊！烦死了，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赶这时候去！那么远，谁想去啊！”小张不断抱怨。
　　“那个……！”若锦笑问，“我可以去吗？”

　　16

　　下班后，纪浅找到了年若锦。
　　“小张说你要和我一起去D城？”纪浅问。
　　“是的，正好同事们都抽不开身，我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帮你……！”
　　“你对社交这方面擅长吗？”他打断她。
　　“啊……擅长的！”她心虚的说。
　　“那好！”纪浅转身坐回椅子里，“你明天上午可以不用来上班，准备好资料，这次我不开车去，等会你让小张买两张明晚八点去D城的火车票！我到时在火车站等你！”

　　17

　　出租车在C大的校门前的水泥道上拉开两道丑陋的刹车痕迹。
　　突兀又直接。
　　若锦朝司机扔去一张二十元后，拉开门就朝学校里面跑去。
　　身后隐约传来司机的叫喊，“喂，小姐，找你钱？”
　　她没有回头，一边朝程澜的教室跑去，一边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可是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以为在教室上课，却发现硕大的教室空荡没有一个人。
　　会在哪里？
　　若锦低头朝程澜宿舍走去。
　　暮色四合，路灯把她倾斜的影子拉的老长。像一把坚硬的长剑，戳向无边的黑夜。
　　宿舍看门的老大爷本着一张脸，任凭她怎么说，都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觉得肚子挺饿，就跑到一边的小吃店买了干面包，坐在程澜寝室外的花坛边等他。
　　当她的面包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看见昏暗的路灯里，有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若锦立即认出那人是程澜。
　　于是她兴奋着站起来朝他走去，可刚走没几步，又见程澜身后追来一个女孩。
　　天太黑，若锦看不见那女孩的样子。
　　“澜，你等我一下！我还没有说完。”夏琳从后面追上来，扯住程澜的胳膊。
　　程澜搡她一下，“你有完没完，别老跟着我！”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怔在那里。
　　“若锦？”程澜诧异看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若锦看了看程澜身旁的女生，笑说，“哦，我刚下班，想过来看看你，你手机也没电，教室里也没人，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程澜没有说话，而他身后的夏琳却开口说，“澜，我先回去了！”
　　路灯迅速吞没她的身影，澜？像是有东西砸进心里，咯噔一声，若锦觉得心脏被震的微微一颤。
　　“她是谁？”若锦指着跑远的夏琳问。
　　“同学！”程澜语气淡淡，走到若锦身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拉起她的手说，“把面包扔掉，我们去吃饭！”

　　而谁也没有看见，黑暗里，夏琳捂紧自己的嘴，浑身开始发抖。
　　同学？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疼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