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烛》旻君

2、无奈何云初亲上阵 一饭钱难求魔头愁

　　“沈宗师！您……你快来看看！”声音洪亮的王婆一把拽住沈梦惜的袖子，一边急着把人往外拖，一边脸色煞白地摆着胸脯，直道：“骇死我了哟……骇死砸我了哟……”
　　沈梦惜一手被她拽着，一手揉着蓬乱的青丝，只想回自己的被窝里抱着汤婆子继续打盹儿。刚一出屋门，凌厉如刀子的冷风快活地迎接了她，呼呼的直往沈梦惜松散的衣领里灌，她冻了一个机灵，浑身狠狠地抖了三抖，彻底清醒了。
　　“阿嚏！王婆……嗯……有什么事慢慢说……”沈梦惜挣开王婆子铁钳似的手，揉了揉被抓红的地方，回屋里随手从床头扯了件氅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磨磨蹭蹭地小步挪出房门，被急的直跳脚的王婆拉了就小跑起来。
　　“嗨哟，我说沈宗师喂，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平时也要注意身体的呀，这么冷的三九天啊，怎么能开着窗子睡觉哟？”
　　沈梦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被寒风拂得断断续续：“嗯……没事……我习惯……了……”
　　小小的烟柳村已被她们绕了半圈，一到地方，沈梦惜才发现已经有许多村民聚集在此，大多身着动物皮毛制成的氅衣，手举灯烛，团团围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窃窃私语。一见沈梦惜到了，几个村民立即停嘴，空气瞬间安静。几个年轻的男人彼此对视一眼，一人最终站上前来，肃敬地道：“沈宗师，您请来看。”
　　于是一群人迅速让开一条路，齐刷刷地在旁边站成两排，还有几个伸着脖子探着脑袋，想要一探究竟。
　　没了人群的阻碍，沈梦惜快步走上前去，在夜间视物不大好的眼睛才勉强看清了刚才人们围住的东西……不，那应该是个人。
　　还是一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没有一处好肉的垂死之人。奔涌而出的血几乎将这人的衣服染成了凄厉的红色，血腥味一直延伸至远方，红色的液体与白雪融为一体，仿佛宣纸上滴落的朱砂红凝。
　　湿润的黑发挡住了此人的面容，沈梦惜眯起看不太清楚的眼睛，举着对方的手腕抬起了此人的一只手手。一瞬间，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血淋淋的，原本该是指甲的位置此刻却光秃秃，皮肉溃烂，筋骨尽断，少数几块完好的皮肤也被冻得青紫，一看就是硬生生用一双废了的手强撑着在下雪的寒冬里一路爬过来的。
　　王婆唏嘘着不断拍着心口，哆嗦着道：“我的亲娘啊……这么大的雪还一路爬过来……这一地的血得流了多少啊！她她……还活着不？”
　　沈梦惜的指尖在那只手腕上扶了片刻，在众人的紧张下道：“有脉，还活着。只是伤势过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先跟我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吧。此是何人？”
　　刚才上前的男人神色凝重，开了口：“其实我们也不大知道。今天半夜的时候，我在家里睡觉，模模糊糊地听到我家狗在叫。我马上就醒了，疑心是村里遭了贼，就披了件衣服拿着蜡烛走了出去。结果出门一看，就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雪里，好像已经没了气。我怕有什么不对，就把大伙儿都叫了起来，还让王婆去请了您过来。”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吗？是不是村里的？”沈梦惜一边解下氅衣盖在那人身上，一边问道。
　　年轻男人答道：“不认识，大伙都看过了，我们烟柳村里没有这个人。”
　　“是啊是啊……咱村的所有人都在这了，绝对不是我们村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王婆面露难色，觑着沈梦惜的脸色，道：“那啥，沈宗师啊……咱们村只有你一个是懂医的，我老婆子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试着医医她？”话音刚落，她又即刻摆手：“不愿意也没事的，老婆子只是问一问。只是不忍心看一条人命……就这么……就这么……哎……”
　　不待她说完，沈梦惜已经吃力地扶起了那人，趔趄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王婆吓得“哎哟”一声，大喊道：“沈宗师，使不得！你自己前些日子才大病初愈，险些丢了半条命，那里扛的动人！？”说着她一巴掌呼噜上年轻男人的头，骂道：“还不快去帮忙，长这么壮干什么吃的！”男人被打的龇牙咧嘴，道：“娘！不是我不想啊，那人浑身都是伤，别人一碰就滋滋的往外渗血，除了沈宗师，还有谁敢碰？”
　　王婆恨铁不成钢地又踹了亲儿子一脚：“那你就不知道帮人家沈宗师的屋子烧烧火暖一暖？一个男人还不如人一个姑娘懂事，要你干什么吃的！算了，生火估计也生不好！我老婆子亲自去，快滚！”
　　年轻男人和几个忍笑忍得辛苦的村里人几乎是飞也似地赶紧逃走了。
　　这一头，沈梦惜关上门窗，在屋里点起烛，微弱昏黄的烛光匀出一点黄晕的光，勉强照亮了小半间屋子。
　　沈梦惜咳嗽几声，侧头又打了个喷嚏，刚一转过头，只见刚才还晕着的人蓦地坐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中戾气横生，就像一头狼盯着一块肉。
　　沈梦惜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料后背撞上了自己刚锁好的。她一愣，随即将手拢在了双袖中。
　　“好冷……好冷……”记忆中到处都是冰寒刺骨的飞雪，墨云初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好冷啊……”墨云初嘶哑的声音轻飘飘的，微弱到比蚊蝇声还要细小，因此在沈梦惜听来她只是动了动惨白的唇。狰狞的伤口不断向外渗出黑血，墨云初的眼中只剩下模模糊糊一片红，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人的存在。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她问道，随即凄惨地笑起来。
　　听到这声音，沈梦惜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她只看见那人又从坐着变为了站着，并且在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久久得不到回复，墨云初耐心见底，神色泱泱，笑道：“既然如此，那陪我一起死吧。”说罢伸手就去掐对方的脖子。沈梦惜猝不及防被她掐住脖颈，后脑狠狠地砸在了门上，她吃痛的轻“嘶”一声，而后瞅准机会，在被掐得失去知觉之前右手猛地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散在空气里，自己屏住了呼吸。
　　三……二……一。
　　对方毫无防备地吸了几大口粉末，三息之后果然倒地。
　　掐住沈梦惜脖颈的手总算松开，她险些跪倒在地，手捂着脖颈大口呼吸着空气，然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咽喉处的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
　　这人有病吧……
　　沈梦惜缓和了一会儿，借着烛光轻轻拨开了对方的头发，在看清墨云初的脸时蓦然失神。
　　故人何归，燕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