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吃完可颂

14、第十四章

　　夏时的车消没在夜的尽头。

　　麦穗返身往学校走，夜风吹散了她不少酒气。

　　不管多晚多累，从指尖到发尾，麦穗的护理工序一步都不会落下。她曾经试过凌晨一点收工，回到家两点，累到动下手指都发软的程度，却还是坚持涂完瓶瓶罐罐才睡下，五点继续起来开工。

　　她年轻，身体任她折腾。

　　六点，叫的车在校门口等她。

　　今天的拍摄在城郊，坐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但拍摄到八点半还没开始。原因是这次拍摄的主角是个流量小花，约定的时间没来，到现在也联系不到人。场地，道具，模特，一分一秒都是钱。主创人员急得焦头烂额，电话打了一个接一个，暴躁的骂娘。

　　麦穗坐在角落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也简陋，临时支起来的一个棚，另外还有两个女生。

　　麦穗跟她们没交流，坐在那儿低头看手机，模样很专注。今天要去趟租的房子那边，她在想要买点儿什么过去。

　　时间到九点，那位小花终于来了。

　　刚刚还在骂娘的助理，这会儿迎上去脸上堆着笑：“然姐，这边。”

　　小花叫费然，去年凭借一部古偶剧，迅速火出圈，风头正盛。这会儿大大小小十多个人围着她转，助理把她带到化妆台上妆。她神情冷傲，指尖刷着手机，一副极其不愿配合的样子。

　　经纪人在跟品牌方道歉，解释为什么迟到。

　　迟到是既定事实，再解释也无济于事。品牌方代表脸色依然沉得难看，但也不好扶了面子，挥挥手不耐烦：“准备开始。”

　　现场灯光，道具，摄影已经准备好。今天是为VL品牌拍摄新一季内衣广告。

　　不同于常规内衣品牌，VL品牌理念一直紧跟时下年轻男女的风潮，自由，无拘，自成一派。这两年在中国市场异军突起，深受追捧。

　　首先拍摄的是个人封，麦穗从换衣室出来，她标准九头身，骨架纤细却很有线条力量。下身一条低腰宽松牛仔，水洗深色裤长拖地，踩着一双老爹鞋走过来，纵使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女人堆里的摄影师也被她吸住了目光。

　　一切准备就绪，她走进棚，单手脱掉了挂在身上的毛衣扔给助理。撩了两把蓬松的头发，露出品牌内衣，灰色的VL运动内衣，V型美背肩带设计刚好包裹住她的完美胸型，慵懒的，性感的，她就是氛围。

　　摄影师是个老外，在外网挺火，INS个人账号有百万粉丝，麦穗在拍摄的时候，他的美式口音会连连发出赞叹。

　　她是天生的模特儿，摄影机推近，她蹲下来，脚掌着地重心在前，身体的每个节点包括她的发丝都痞出了味道，像极了上世纪游走街头放浪形骸的街头青年。

　　换人拍摄，费然作为演员，一直以来以清纯形象示众，拍摄内衣广告对她来说难度较大，很长的时间进入不了状态，拍摄效果不满意。摄影师在说什么，费然听不懂，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词。

　　俩人的配合陷入了僵局，都压着火儿。

　　“换景，准备道具。”摄影师看着片子，似乎不满意，用英语吩咐助理：“拍四人封。”

　　麦穗回来，身上换了一身，灰色连帽卫衣，下面是跟内衣成套的灰色棉质内裤，裤边一圈白色，上面印着VL全称，运动感十足。

　　她站位在费然右后方，旁边是另外两位模特，职业属性，她们之间的配合有着天然的默契，画面感十足，出片也很快。

　　摄影师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弯腰举着他的相机捕捉最好的镜头，他伸出手朝麦穗指示：“take a step forward”

　　刚进一点状态的费然，这会儿看到走近的麦穗，脸色顿时垮下来。在她们这个圈子，站位就等同于地位，她容忍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模跟自己在同一个位置上。

　　“不拍了。”

　　费然直接走出棚，从助理手上抓起外套披身上，大步流星走到化妆台翘起二郎腿拿手机发消息。

　　拍摄中止，摄影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助理。品牌方从棚前过，径直走向费然，一叠白色A4哗啦啦丢在她面前的化妆台。居高临下看着她。

　　费然有些懵，刷手机的指尖顿住，抬头看着她。

　　“不想拍随时换人，现在先来谈谈违约赔偿。”

　　费然脑子空了一瞬，炸开。

　　听到解约，经纪人坐不住了，平时任这些大小姐小作小闹无所谓，但真涉及利益问题，明星咖位在资本品牌面前就是个屁。

　　没钱赚就什么都不是。

　　她挡在费然面前，态度比先前更讨好，三寸不烂之舌说好话。费然在身后，再怎么嚣张跋扈也知道踢到铁板上了，心中忐忑。

　　一群人都在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经纪人巧舌如簧，笑也陪僵了，品牌方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强硬，她把费然从身后扯出来，推到面前：“跟姝姐道歉。”

　　费然拉不下面子，看了眼经纪人，后者瞪着她。

　　费然涨红一张脸，不想毁前途，棋子就是被支配的。纵使再难堪，她也得当着十几号人的面低头。

　　拍摄继续，一切恍若没发生。

　　因为插曲，拍摄时间延长到下午四点。麦穗收完工，从更衣室出来，准备拿包离开，正好撞上费然。

　　她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好，带着女性之间的敌意。麦穗眼尾淡挑，没在意，拿包离开。

　　她叫车去了家居城，打算买点要用的东西。在个人仪式感上面，麦穗一点也不敷衍自己，她喜欢一个人独处，拥有私人空间这对她来说是最棒的事。

　　她推了一个大推车走到香薰台，上面各式各样的香薰烛台，琳琅满目，平生会让人心情愉悦。

　　她拿了个奶白色烛台在手中看，又放到鼻间问，味道还不错。微信在这时候弹来消息，麦穗还在迷恋手中香薰味道，一只手掏出手机。

　　Z：【下来】
　　Z:【我在你寝室楼下】

　　疯了。

　　麦穗大脑宕机了一秒，完全想不到顾森泽会在这时候给她发消息，还在她学校。

　　麦穗赶回去的时候，顾森泽在她寝室楼下的花坛前，周围一堆女孩儿偷拍。他还是那副打扮，双手插兜，长身立影，眼里不装人。

　　麦穗朝他走过去。

　　听到声音，顾森泽掀起眼皮，单薄又凌厉。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然后重新放回去，看她：“一小时二十分。”

　　“我没在学校，我有拍摄。”

　　顾森泽默认她的说法。

　　“你...”麦穗的眼里有疑问，更多的是防备：“怎么来了？”

　　“约会。”

　　“什么？”麦穗眼神变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三番两次找到我，还是我误会了，你只是想玩玩儿？”他高，在她面前站着，垂眼看她，说出口的话跟他的眼睛一样没带温度。

　　麦穗看他的目光突然就变得有意思。

　　“我没那么想。”

　　既然这样。

　　顾森泽淡淡在她身上扫一眼，然后迈步：“那走吧。”

　　他毫无绅士感可言，头两次见面至少还有客气的成分。

　　麦穗随他，保持自己的调子跟在他后面，他腿长走路带风，有时候跟她拉出几米的距离也没察觉，又会突然一下懒散迈着郎当的步子回个消息。

　　跟麦穗拍拖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像他这样的。

　　她偏还给脸，跟他挤公交，跟他吃路边摊。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街边麻辣拌，生意火爆，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还剩一张小木桌在那儿空着，顾森泽从一摞塑胶凳里抽出两根，给她摆正：“坐。”

　　麦穗坐下，看着他走进店里，拿了个铁盘在那儿拿菜，再丢给老板，看样子常来。

　　顾森泽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盘卤菜，到她对面，长腿一勾，塑料凳轻飘飘带过来。他把盘丢桌上，然后撕开一次性筷子，递了双过去。

　　麦穗接过，他懒得看她，眼皮都没抬。
　　老板端着麻辣拌出来了，很大一盘，这会儿热气腾腾在两人之间。

　　“慢吃，有事儿叫一声。”他对顾森泽说。

　　顾森泽点了下头，从桌上拿醋往碗里倒。

　　“要不要？”

　　麦穗听明白了，他这是问她。

　　“我想喝酒。”

　　对面的人顿了下，掀起眼。没一会儿，耷下去，继续调碗里的料：“不喝。”

　　麦穗笑了。

　　“你请女孩儿吃饭，这么抠搜？”

　　顾森泽停了，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

　　麦穗同样看着他，极其大方自然。没一会儿，她就看着顾森泽移开眼，对着店里的人：“冯亮，给她酒。”

　　“白的啤的？”那边问。

　　“啤的。”麦穗回。

　　没一会儿，冯亮就拿来了一瓶啤酒放在她桌上。

　　麦穗看了一眼，问他：“就一瓶？”

　　顾森泽看了眼她。

　　“先提一箱吧。”她对冯亮说。

　　“你来劲了？”顾森泽盯着她。

　　麦穗目光移过来，不懂似的问他：“什么劲？”

　　“......”

　　冯亮看不懂这俩人之间的一来一回，说话都带刺，插了句：“得，先吃着，我去拿酒。”麻溜走了。

　　顾森泽埋头吃，麦穗没动筷，看着他半碗调料快要到底。

　　酒来了，冯亮提到她脚边放着：“慢慢喝，夜长。”

　　麦穗提了瓶起开，倒了一杯问对面的人：“喝吗？”

　　顾森泽没理她，她也就不问了，自己把那杯喝了，然后又倒一杯。

　　天黑了个透，蝉鸣的夏月光都温柔，这个时候人才会觉得鲜活起来。身在闹市，人在街边，人头攒动，往往复复，虚度时光，等待天明。

　　店里的客人已经换了一批。麦穗的面前空瓶了三四瓶，桌上的菜还剩一半，顾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吃了，在对面看着她。

　　她开了第五瓶。

　　顾森泽朝她脚下的酒箱瞥一眼。

　　远处走来一群男生，他们的到来让这家本就破小的店更加拥挤。当然不会有人在意这么多，大家都图热闹。

　　他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郭子，去拿菜。”

　　“你他妈吩咐我？你怎么不去？”

　　“我这都坐好了么不是，懒得动，再说你会选菜，哥几个喜欢吃。”

　　“去你妈的。”骂骂咧咧还是去了。

　　“叫老板拿两箱酒。”他还得意的朝那背影喊着，说完，转回头加入聊天：“星瞳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