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吃完可颂

1、第一章

　　日落黄昏时，红霞染了半边天。麦穗从梦中惊醒，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浑身湿透。

　　梦中旖旎之事太过真实，一下午的昏睡，麦穗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有重重的喘息，同梦中无异。

　　麦穗懊恼的抓了把汗涔涔的头发。多诡异，梦里的男人她只看过一张照片，甚至连一次正式的见面都没有。

　　或许，她该找个男人了。

　　身体似乎还残存了梦里怪异的感觉，让她很难受，掀开薄被去洗澡。

　　夏梦的电话是在她洗完澡后来的。她换了条白色吊带长裙，接通了电话。

　　“醒了？”

　　“嗯。”麦穗找到遥控器将空调调到23度。

　　“声音怎么不太对？”夏梦多精的人，一点不寻常都能嗅出来。

　　“没事，洗了个冷水澡。”

　　“寝室没人？”

　　“出去了吧。”头发擦了个半干，吹风机却找不到。

　　“出来吃饭，我们在颐和湘坊。”

　　麦穗低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机，然后说：“可以，但我需要点时间。”

　　“等你。”那边回。

　　挂了电话，麦穗给上铺的室友发了条微信。

　　【我的吹风机找不到了，借你的用用。】

　　那边很快回：【抽屉里，随意。】

　　麦穗头发跟她的名字一样，茂密而饱满，一头秀发沉甸甸的，乌丝亮丽，随风摇曳，为她气质平添几分性感。

　　大概吹了七分干，麦穗抹了最后的精油，起身去衣柜选衣服。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尽管白日里如何咸热，夜晚空气始终暖烘烘的，偶尔带过一丝夜风，凉丝丝的，舒畅极了。

　　麦穗挑了件极宽松的白色衬衫，刚好盖过大腿根，里面穿了条黑色短裤，露出一双又长又白的腿，很打眼。

　　太晚了，麦穗不太想化妆，索性就素着一张脸涂了个口红，长发一撩，慵懒又随意。

　　到颐和湘坊的时候，店里正热闹，客人很多，麦穗一时没找到夏梦她们所在的位置。

　　这边，靠窗的位置，夏梦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听到邻桌的议论声，便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此刻麦穗站在门口正低头拿着手机，应该是在给她发消息。

　　“这儿。”夏梦朝她挥手。

　　麦穗听到了，走过来。邻桌几个男生的视线一直跟着。

　　“烦死了，你不化妆怎么也这么好看？白得跟鬼一样。”夏梦不满，吐槽到。

　　麦穗笑，“你不是早知道？”

　　郭瑶给她腾了位置，自己坐到夏梦旁边去。

　　人齐了，夏梦让大家动筷。颐和湘坊是大学城这边比较出名的一家湘菜馆，老板是湖南人，味道做的很正宗，价格实惠，附近大学的学生都爱来这儿吃饭。

　　麦穗喜欢吃鱼，但也只吃了五分饱就放筷子了。

　　夏梦骂她瘦得跟鬼一样还节食，要身材不要命。麦穗说是。

　　总之，两人的相处模式一般人理解不了，两句不对就开骂，但谁都知道，麦穗和夏梦是一同从小县城考出来的，初中到大学，好多年的感情。据说夏梦当时的高考成绩本来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大学，但因为麦穗考在沼城，她也就留了下来。

　　中途，麦穗出去接了个电话，王一楠打来的。后天有个展台活动，在城南新汇那边，半天时间，钱多事少，唯一要求就是漂亮，问她接不接。

　　麦穗看了下时间，没什么问题便接了。

　　“谢了。”

　　“跟我客气啥。”王一楠说，声音从听筒中传来都有点涩。

　　“你干嘛呢？”

　　“醒酒。”王一楠说。

　　“酒都没醒还记着给我接活儿呢？”

　　“那是，你姐多稀罕你。”王一楠粗着嗓门说。

　　“知道我姐对我好。”麦穗应是，看时间差不多了，然后说：“你继续醒酒，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

　　“不是什么大事，跟朋友吃饭。”

　　王一楠八卦的嗅觉无孔不入，“朋友？有情况？”

　　这哪儿跟哪儿。

　　麦穗无奈解释，“没有，跟夏梦。”

　　“跟你一起那虎妞？”

　　麦穗突然就笑了，她不知道王一楠为什么会给夏梦取这么一个外号，她俩就见过一次，是在她活动场地见到的，夏梦去接她。也就那一次，王一楠就一直这么叫她。

　　电话那头又传来她的声音：“要不是那虎妞有男朋友，我真怀疑你俩是不是同，狗皮膏药样，天天黏一块儿。”

　　“夸张。”麦穗说她。

　　“没事就挂了，我继续醒酒，你记着后天的活儿，别迟到。”王一楠说。

　　“嗯。”

　　麦穗大学学服装表演，高中没钱给她学基础专业的东西，半吊子出身，但先天的条件不能浪费，好的是最后上了个不上不下的大学。

　　大学之后，她就自力更生没找家里拿过钱，有时候还能往家里寄钱。这其中她最该感谢的就是王一楠。

　　那时候她年纪尚小出来谋生，因为长得漂亮又是影视学院的学生，很多活动都要她，给她接活的经纪人看她市场好又是小姑娘，坑了不少钱。

　　麦穗不傻，时间一长，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撕破脸，只是有了资源后她就自己接活儿，活儿是少了，但没人抽钱，赚得也差不多。但这就影响了经纪人的利益，于是就骂她白眼狼，还在活动上当着她那一圈儿人脉骂，让谁也别给她活儿干。

　　麦穗自小生长在北方的土地，身体里的每一寸血液都融入了土地的粗犷和自由，她无惧于人和事，顶着那张艳丽张扬的脸蛋当场跟对方干了起来。

　　她寡不敌众却来势汹汹，势要鱼死网破。王一楠就是这时候看到她的。

　　王一楠是谁，社会上的人精，交际花。跟麦穗找事那人她认识，看一眼就明白事实如何。她人脉广，王一楠人脉更广。

　　王一楠两句话，这事儿就摆平了。

　　对方骂咧咧地走了，看戏的那堆人也散了。

　　麦穗盯着眼前这位半路出来的女人，热气腾腾的眼神还没收。

　　王一楠笑，“戾气这么重，我这是帮你。”

　　小地方来的姑娘到大城市南闯北撞，受了欺负也只有忍着，次数一多就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那是麦穗到沼城的第三年，那会儿她仍不相信这里有好人。如果有，也只是魔爪还没伸出来。

　　麦穗脾性高，没搭王一楠的话，转头回去干剩下的活儿。

　　王一楠多爆的脾气，愣是让眼前这小姑娘给生生磨了下来。她没走，就等着她，正好缺人喝酒。

　　一直到晚上，麦穗才收了工。

　　在后台，就看到她数着刚结的钞票，红彤彤的，好几张。

　　麦穗把钱放进包里，朝王一楠走过去，她知道她在这儿等她。到她面前后停了两秒，没说话，递了个眼神就出去了。

　　王一楠比麦穗大五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谁见她不是一声楠姐楠姐的叫，就希望在她手底下拿活儿干，傲成麦穗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城市已经入夜，高楼大厦灯火璀璨，王一楠跟着她出了活动大厅，往右走，拐进了条小巷，街道两边是刚支出来的小摊，密密麻麻，桌子椅子占着本就不宽的过道，夜里人多，来来往往，挤挤攘攘，叫卖声连天。

　　麦穗在一家烧烤摊前停下。

　　王一楠往店里打量了两眼，又小又挤，店里一共五张小木桌，用得烂旧，毫无规律的摆在烧烤摊前，招牌在路边摇摇欲坠，破了两个洞。

　　“你要请我吃夜宵？”这倒是王一楠没想到，她本是打算带她去的。

　　麦穗把包随意搁在凳子上，自顾坐下，对她道：“吃什么自己拿。”然后又冲身后的老板喊：“一打啤酒。”

　　王一楠挑眉，似没想到，对麦穗的兴趣更浓了。

　　她也没客气，到烧烤摊随便捡了点串儿丢给老板后也叫了一箱酒，到麦穗对面坐下。

　　麦穗开了瓶酒，扫了她一眼，仰头喝了半瓶。

　　王一楠看着她，还以为她要吹瓶。

　　很快，老板把她那箱酒拎了过来，玻璃瓶霹雳乓啷。

　　王一楠更爽快，牙咬开盖儿就开喝。

　　麦穗喝酒是带着气和恨的，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埋在肚子里，今天一并爆发出来。至于王一楠，不知道因为什么。

　　一桌子两个人，一句交流都没有，谁比谁能喝，谁比谁能耐，谁也不服谁，串儿放在桌上，热了凉，没人动。

　　一箱成两箱，两箱换四箱。

　　昏腥破旧的烧烤摊坐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两个女人，喝酒比隔壁桌光膀子的男人还豪爽，引不少目光。

　　然而桌上的本人并不在意，只喝自己的，喝到解气，对方败阵才算完。就连酒蒙子也没这么喝的，小店老板怕出事，出来劝，没人听。

　　最后，麦穗喊停了。

　　王一楠双眼有了些迷离，唇角勾笑，以为她是认怂了。可麦穗比她还清醒，从包里掏出那几张红票压在桌上，“今天的，多了我亏。”

　　那晚各自回家，第二天王一楠酒醒，想起昨晚，才想过来那是麦穗在还她人情。只不过这道谢方式特别，人也精，昨天的债昨天还，就那点儿钱，多了不给。

　　王一楠找人要了麦穗电话，她说拿她当个酒友不错。麦穗也没拒绝，两人混久了，脾性相投，臭味也相投，开始交好，便有了今天。
　　......

　　麦穗站在二楼位置，手搭在栏杆上，目光落到远处，想着这几年在沼城遇到的事和人，脑海里不免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回去的时候，夏梦她们看样子也吃的差不多了。麦穗刚坐下，邻座的一个男生就过来了。

　　麦穗抬头，对方大男孩儿模样，一头黑发利落短切，一八几的个子，穿着白衣灰裤，一身运动装扮，眼睛大又亮，阳光帅气。

　　“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对方问。

　　麦穗看着他，然后又看向夏梦，后者也正看她，眼底笑意浓，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什么反应。

　　但她其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麦穗这外形不可能没人追，但真敢上的没几个，可能她太漂亮，漂亮的打眼，漂亮的拒人千里，一般人不会不知趣，看看作罢。

　　真敢上的那几个，夏梦也知道，因为资本够，追得勤。但麦穗看不上，都拒了。

　　夏梦骂过她几次，没什么成果，就随她去了。眼前这男生，一看就知道是附近哪所大学的学生，青春帅气，在学校里肯定是许多女孩喜欢的类型。

　　但麦穗，肯定不喜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好一会儿，麦穗的目光重新回到男生身上，夏梦饶有兴味的看着。

　　对方看上去还算淡定，拿着手机等她回答。麦穗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他那群兄弟也正看好戏似的看着，一边细声议论。

　　就这一会儿，麦穗收回目光，手机打开，递出微信二维码给对方，“加呗。”

　　对方明显愣了下，不过反应很快，手机扫了一下，一个验证通知过来。

　　麦穗点了同意，然后说：“可以了。”

　　男生点头，“再联系。”

　　......

　　那群人走了，麦穗从手机上抬头，撞上夏梦打量的目光。

　　“怎么？”

　　夏梦眉目一挑，摊手，“稀奇，你转性了？”

　　麦穗无所谓，笑：“或许。”

　　谁知道呢。

　　夏梦不去管这其中缘由，稍微正了正声色：“跟你们说件事儿。”

　　桌上几人朝她看过来，麦穗微信回了条消息后关了手机也看向她。

　　夏梦停了两秒，然后说：“我跟江允分手了。”

　　“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的？为什么？”

　　“他提的你提的？”

　　“......”

　　一连串问题，炮轰似的轰炸着夏梦。

　　夏梦笑得理所应当：“年轻人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

　　一桌子的人不太信，毕竟夏梦跟江允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风风火火，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连麦穗都承认，夏梦这狗皮膏药终于不只黏着她了。

　　“真这么想的？”郭瑶问她。

　　夏梦不假思索，点头：“真这么想的。”

　　“行，姐们儿支持你。”徐璐是学体育的，性格直爽成天泡在男人堆里，“我这儿啥都没有，就是男人多，你要是有看得上的，姐们保准给你搞定。”

　　夏梦给笑了，说：“这顿饭没白吃。”

　　话题渐渐引开，没人再追问其中细节。

　　一直没说话的麦穗开口：“吃好了吗？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