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掷的温柔》浮云张

1、一、花飘零

　　那一年花开时节，秋寄雨十五岁生辰。

　　满座都是讨好献媚的男孩，秋寄雨不是傻瓜，那些男孩子只不过是商户的子嗣，士农工商，低等的人物，巴结自己这个堂堂世家小姐，好倾心相许，赘入门第，从此青云直上吗？

　　秋寄雨一时心恼，只觉满目虚伪，手中的马鞭指着远方，说道：“谁要是把树上最美最大的花摘下来，我就嫁给谁。”
　　男孩一窝蜂全散了，拥到树上你争我抢，只要见到大朵的花都往怀礼塞，等几个认为抢到最漂亮最大朵的花朵时，却发现站在那里的秋寄雨已经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桃花开得正灿，秋寄雨摘了一瓣花朵在指尖，捻出了一道淡粉的水痕，有些软弱无力的悲伤。不就很像自己么？被关在锦衣玉食的囚笼之中。秋寄雨闭上眼睛想着。

　　复睁开眼睛时，秋寄雨发现眼前忽然多了一道白色东西，她眨了眨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前方那棵梨树下，影影绰绰站了名白衣少女。

　　少女望着满枝梨花，微笑了。秋寄雨微眯着眼，想：怎么会有这么光姿惊灼的人？

　　秋寄雨手里的皮鞭不自觉指着少女，大小姐惯用的口气问道：“何方小女子，竟在本姑娘的花园中肆意观赏？”

　　“……”那人的眼眸深深看了她，秋寄雨本是无心，却被那少女眼神看得怒起，愤道：“你居然敢这样看本小姐！”说着，一道鞭子挥了过去，想缠住那白衣少女的脚，被少女轻巧跃了过去；想缠那少女的手，也被她轻松躲了过去。最后更是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鞭子被踢飞不说，自己竟被压了后背在树干上。

　　“小姐的皮鞭挥来可吓煞小女子了。”语气中竟有一丝玩味。

　　“哼，有本事再来！”

　　因为太过用力，秋寄雨的粉玉小脸不由自主在树皮上蹭了几下，磨得生疼。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自己长那么大，爹娘视自己如珍宝，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可她却是偏偏不肯落泪。

　　束缚在背上的力道这时已松。

　　秋寄雨心中冷笑：是你自己蠢才放了本小姐的，可别怪本小姐对你痛下毒手！思及，掌风猎猎向少女劈去。
　　那少女好像得先知，知道秋寄雨会出暗招，秋寄雨还未接近，少女的手已将她的双手缚在背后。

　　“还来是不来？”

　　“只要君子肯舍命，我秋寄雨又有何不肯！”还未说完，秋寄雨又是猎猎拳腿扫过。

　　秋寄雨在家里下人的讨好下，一直认为自己的武功还是不错，至少像白衣少女这种宵小肯定是能解决。却想不到打一次被制住一次，最后无力得倒在花树下，指着那少女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你不是人！”

　　秋寄雨迷糊中看见白衣少女的眼睛，冷冽黯淡，她打量着秋寄雨，嘴角缓缓上扬起一个笑容，“秋家大小姐，你很有意思。”松开手，并打算离开。

　　秋寄雨回过神，大喊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少女微顿，扫过自己的白衣，淡淡道：“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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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季已过，但秋寄雨发现，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花痴。

　　据贴身丫鬟琴语说，秋大小姐时常站在残败的梨花树下对着空气傻笑。

　　秋寄雨惊奇道：“我有吗？”

　　丫鬟琴语和丫头锦语双双点头。

　　秋府众人还发现，秋寄雨突然最喜欢穿白衣起来，尤其像白雪洁净的白色，以往的秋大小姐明明最喜欢蓝色的。

　　秋家小姐对于这一点，出言解释道：“本小姐随着年龄的增长，审美力也随之提高而已。”

　　这样过了一年，春天时秋寄雨常穿着白衣在花树下睡着，醒来时总期望那个叫做衣雪的女孩子能像去年那样出现在自己的生辰会上，可她一直没有。倒是每次醒来，白衣上总染了各种各样颜色的花渍，好看极了。

　　秋寄雨一直沉浸在梦中。

　　大户人家的子弟到了适婚年龄，秋寄雨才貌双绝的外号在其爹娘的渲染下越传越远，云府、孟府、雷府、林府陆续上门求媒。
　　秋寄雨在帘后看见了那些所谓世人眼中的好男子，不禁冷笑：他们居然还不及衣雪那样的女子夺目，配做我的夫君么！
　　婚事便耽搁下来。秋寄雨过了十九年华，眼见就快二十，秋老爷秋夫人不禁担心起来：我家女儿是容色全无还是不识丁目，怎会嫁不出去呢？

　　直到有一日，朱府来提亲，秋寄雨吃着茶笑得花枝乱颤：“是猪府吧。都不敢亲自来下聘，要我说猪家公子肯定是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秋老爷喝道：“放肆！”秋寄雨先是一怔，随后其母语重心长说道：“寄儿，朱家权大势大，而秋家却一年不如一年……你明白吗？”

　　秋寄雨突然觉得梦醒了，她怔怔看着周遭的景物，眼中忽然有泪：如今的秋家已不是原来，如今的人心也是不曾今。毕竟是会变得，只是自己不愿接受。

　　被喜娘贴上了一朵黄花在髻，秋寄雨皱皱眉头，觉得黄花不美，改插了朵盛开正灿的粉色桃花。妆扮完毕后，被喜娘摇摇晃晃搀上花轿。漫天的喧哗和嘈杂，秋寄雨只觉得自己快晕死过去。

　　***

　　这已是秋寄雨嫁入朱府的第二日。

　　她还分明记得昨日洞房花烛之夜，朱明正要揭起她的喜帕，秋寄雨掌中扣住的三枚梨花针冷不丁飞射出去。
　　朱明刷刷刷三枚接下，因恐有毒，只用袖子载着，沉声道：“你想谋杀亲夫？”

　　秋寄雨一动不动，头上的喜帕还未揭，轻笑道：“梨花针未淬毒，死不了人的。第一针，是恨朱府仗势欺人！”朱明听出言下之意，秋寄雨揭开喜帕，果然第二招业已袭来，针如花雨劈下，朱明心惊：这女子的武功大是不弱！

　　秋寄雨停住动作，“第二针，是恨命不由我！”

　　烛火昏暗，秋寄雨看见朱明，竟是一个丰神俊逸的潇洒男子；朱明亦看见秋寄雨，嘴角微微一笑：“好个满面嗔容的美娇娘！”

　　朱明一言，俊逸的形象在秋寄雨脑中全然消失，她怒道：“好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一脚扫至，朱明则用随身的折扇一挡，秋寄雨只觉眼前一花，却是朱明左手打开折扇，右手点住秋寄雨穴道。
　　双眼发昏，朱明点了是她的睡穴。

　　秋寄雨惊醒已第二日中午，下人们都道新房昨晚闹腾不停，定是消耗体力之极，是以秋寄雨睡至中午也无人敢叫。秋寄雨同时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自己醒来的时候发髻已被放下，婚服也被退去，只穿了一件单薄内衣，盖着丝绵被褥。

　　算不算是失身了？秋寄雨想着，越发觉得朱明轻薄放浪。

　　“朱明呢？”秋寄雨问了身旁的丫鬟，丫鬟低着头说：“二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哦，是么？”秋寄雨淡淡答道，却在想一个问题，秋家败落，朱家如日中天，秋家自是忙不迭的高兴找到一个稳当的靠山，但朱家为何要娶我这般低等女子？应该娶更加有权势的公主侯爵之女稳固自家的地位才是。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寂静无声，周围侍女全然不见，背后似乎有个人正在靠近。秋寄雨忙侧身一转，小相兰花掌便已迎了上去，那人折扇一挡，露出朱明的笑脸，他道：“娘子好是温柔，竟以拳脚相加垂青。”

　　秋寄雨冷哼：“你我已是夫妻，相公又何必鬼鬼祟祟。”朱明闻言眉峰一挑，一个熊抱过来，秋寄雨避了避， “罢了！今日贱妾身体违和。”说完直径走回房间，经过门庭前那株梨花树，花朵正开得灿烂。秋寄雨想起那个叫衣雪的女子。

　　她比我年长些许，如今，应该也嫁人了罢，但她偏偏夺目如骄阳，眼中还会有世上男儿么？秋寄雨黯然。

　　一瓣梨花坠在眉间，秋寄雨恍惚有些明白：原来自己比想象中已记住衣雪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