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南星诺

8、风动

　　谢子豪满脸烦躁地站在办公室的外面。
　　“怎么不进去？”徐尘宇声音很冷。

　　谢子豪被吓了一大跳，匆忙地转身，就看到了老师，不情不愿地开口：“老师好。”

　　“你要是不想叫也可以不叫，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徐尘宇推门而进。

　　谢子豪跟了上去，乖乖的在一旁站着。

　　“为什么打人？为什么要让别人用贫困生补助请你吃饭？”徐尘宇刚刚也听了一些同学的陈述，他阴着脸，声音冷到极致。

　　谢子豪觉得自己没错，自己不过就是想让他们请个饭，又是请多贵的，每个人十多块不就行了。
　　而且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他们连玩笑都开不起。

　　不过他们告诉老师了，在老师面前谢子豪还是要乖巧点的，不然家长知道，他踌躇不安地开口，“老师，你误会我了。”

　　徐尘宇松了松手上的袖口，眉眼寡淡，“什么事情？”

　　“我想申请贫困生补助。”
　　面前的学生有些害怕，强装胆子很大，语气刻意调高了几个分贝，“老师，我想申请贫困生补助。”

　　徐尘宇揉了揉眉心，语气冷硬，“你确定？”
　　谢子豪点了点头。

　　徐尘宇气笑了，“我让你给我解释，你跟我说你想申请贫困补助？”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脸大如盆的人！

　　谢子豪垂下头，反正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许志豪这么小气，不用贫困补助请自己吃饭，那自己干脆就把他的贫困补助抢过来算了。

　　想到这里，谢子豪低着头，不似之前在教室的话多，讷讷地开口，“老师我那时候没想好，不好意思。”

　　啧，倒还真装上了。

　　“老师，我是真的忘记了。还有，我家拿得出贫困盖章证明，老师……”

　　徐尘宇神色散漫地看着他，神色冷了几分。
　　他看着面前惴惴不安的学生，沉声开口：“你真要申请贫困生补助？”

　　谢子豪咬了咬牙，“是的。”
　　反正盖个章嘛，只要有关系，还不是就给自己。

　　徐尘宇轻笑出了声，声音不似之前温和，充满了戾气，“谢子豪，你还敢说出口。”

　　他目光所到之处，让谢子豪总感觉心思被扒光似的，有些不自然。

　　徐尘宇不紧不慢开口，“你身上所穿的衣服价格，恐怕就不止这一次贫困补助的数目了。”

　　谢子豪愣了一下，他狡辩：“可是那也只是我存着钱买的。”

　　“如果你觉得一个月零花钱买这些上千元衣服也算贫困的话，那你根本不配拿着贫困生补助。”
　　徐尘宇看了看他，“贫困补助的事情，我会去家访。”

　　偏心，徐尘宇绝对是偏心，谢子豪低下头，呼吸加重。

　　徐尘宇手指轻扣桌面，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你做错了事情，教室的卫生打扫一周，写一份1000字的检，误伤同学的医药与精神损失费，你全包了。”

　　“知道了。”谢子豪本来还想反驳几句，可是又怕母亲知道，只得打碎牙往下咽。

　　铃声响起，徐尘宇挥了挥手，“去上课。”

　　谢子豪退出办公室不久，老雷走了进来，“害得我在厕所里呆那么久，终于说完了。”

　　他刚刚就来了，只是有关这种问题，还是不要去打扰。

　　雷老师开口：“这些学生啊，真不像话，贫困名单都交了，这不是存心要让老师为难嘛。”

　　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老师又重新约谈，然后根据情况筛选。
　　当老师最怕的就是贫困生补助申请的人众多，这就意味着你所面临的情况更复杂。如果一不小心误判，对于别人来说不过就是几百，对于贫困生可能就是两三个月的生活费。
　　之前他在乡下那些年，贫困生补助报名的人很多，到了市区，才发现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老雷继续开口：“小徐啊，你打算怎么做？”
　　“我今晚去家访。”

　　“你说真的？”
　　虽然明面说是会去家访，不过这费时费力不讨好，不过就是口头形式。

　　徐尘宇点了点头，“不然呢？我总得尽一个班主任的责任吧。”
　　他低下了头，看了看课表，对着老雷，“先走了。”

　　“哎，不是，这么早就要去家访？”

　　徐尘宇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没有，见病人。”

　　——
　　陈星诺开学至今，第一次来到校医务室，之前倒也没生过什么大病。

　　女医生开好了药，嘱咐了几句，“这里有些青紫，我开了些活血化淤的药给你，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不适的症状。”

　　“谢谢医生。”

　　付清清坐在病床旁，一脸的愧色，“都怪我，要不是我嘴毒，你也不会因我受伤。”

　　陈星诺摸了摸付清清的头，语气带了几分宽慰，“没事，你要是不说，我也会说的。”

　　付清清忍住眼中的泪意，刚刚她看了看那后脖颈一片青紫，十分骇人，肯定很疼的。

　　好朋友是最了解好朋友的心思了，陈星诺笑盈盈地开口，“这不，替你挨了这么一下，你得给个奖励吧！”

　　“行行行行行，你说你说，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看着她的模样，陈星诺知道付清清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是个非常柔软细腻的人。

　　她佯装思考了片刻，“请我吃支冰棒。”
　　“啊？”付清清迷茫，“这也太简单了，你这……”

　　陈星诺笑了笑，“哎呀哎呀，你就不要这么客气嘛，都是好朋友，还计较这么清楚。”

　　付清清后知后觉地开口，“遇到你，我真是三生有幸。还有星诺，你刚刚太酷了，我都快成为你的迷妹了。”
　　“哪有哪有。”陈星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
　　“就有，你刚刚就像小说里的英雄骂狗熊的经典场景。”

　　医务室的门帘外，女医生的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门并未关，她一抬头，看到了徐尘宇。

　　“简医生。”
　　“徐老师。”

　　窗帘内的两个人纷纷停止了说话，陈星诺睁大了双眼，张口无声，“小徐老师来了？”

　　付清清点了点头，内心也有些惴惴不安。这一堂课是那个英语老师的课，英语老师是一个十分严厉的老师，该不会告状去了吧？

　　然后小徐老师来抓她了？

　　徐尘宇走了进去，看着窗帘遮挡的病房，其余地方没有熟悉的身影，他走向简彤，“简医生，你刚刚来看病的学生，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简彤手插在袖口里，“看来是你们班的学生。”

　　“嗯。”

　　简彤指了指位置，“二号病位，她们在里面。”

　　医务室有四个床位，不过目前上课，只有一个床位上躺着人，简彤想了想，“只有你们班的学生，没有其他病人，不要担心会打扰到其他人。”

　　“好，谢谢。”

　　陈星诺原本躺在床上，立马垂直坐了起来，看着付清清一脸的紧张，还有隐隐的兴奋。

　　脚步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小心脏也被弄得七上八下，她下意识地躲在了付清清的后面。

　　脚步声停止。

　　陈星诺睁开眼，没有见到想象之中的人，内心涌上来了一股失落，她低下头。

　　看到了一双鞋。

　　低沉的声音传来，“陈星诺，我可以进来吗？”

　　陈星诺赶紧收敛了上扬的嘴角，躲在后面，付清清没有看见，不然，她一定会觉得十分反常。

　　她克制了声线，“小徐老师，进来吧。”

　　对面没有回应，掀开了这白帘，陈星诺眼睛不眨。看着他。

　　徐尘宇语气带了几分关心，“你们没事儿吧。”

　　陈星诺摇头，他这是来送关心了？

　　徐老师缓缓地靠近，停留在床边，付清清站了起来，陈星诺盘在床边，她觉得她现在像个大蟒蛇一样。
　　她连忙想站起来。

　　徐尘宇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舒服怎么坐？不用管那么多。”

　　付清清在一旁看着徐尘宇，看着没说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徐尘宇的视线移到她旁边，“付清清，你怎么了？”
　　“唉，我这不是忘记请假了，怕老师你来抓我嘛。”

　　听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付清清难得的害怕，徐尘宇挑了挑眉，难得多了几分兴趣，“这不是就是来抓你了？”

　　“啊？”付清清哭丧着脸，“小徐老师，你可要帮我跟英语老师说一下啊，我是来办正事的，不是逃课，不然她又罚我抄单词。”

　　徐尘宇适可而止，“会帮你的。”

　　陈星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可谓是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徐尘宇转回来，看着她，笑了笑，“伤得不重吧？”

　　“不重。”她的声音活泼，带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与娇憨，怎么是受个伤还看起来比之前更开心了？

　　陈星诺生怕他不信，“老师，你快去备课吧，我真的没事，医生姐姐让我在这里休息观察一会儿就可以了。”

　　“行。”徐尘宇抽了抽嘴角，语气带着笑意，“这是嫌老师烦，老师才来看望你几分钟就让我走了？”

　　其实徐尘宇在班上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陈星诺也清楚地明白，他这次也是在开玩笑。

　　只是，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小，“没有。”

　　没有嫌你烦，是怕耽误你的事。
　　你肯定要处理班上的事情，肯定是匆匆地来。
　　肯定会很麻烦你，会让你很累。

　　那简简单单的“没有”二字，传入耳朵，徐尘宇眸光暖意流转，“老师来看望下你们。”

　　陈星诺抬眼，不再掩饰着笑意，她乐呵呵地开口。“谢谢老师，关心我们。”

　　他身子高瘦挺拔，面容清隽，却并未给人一股羸弱之感，但总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可是只要他一笑，慵懒随意尽情展示，在每次与他上课对视的瞬间，看着他唇角的笑意。
　　陈星诺都会想，这样的人是不是会很好靠近。

　　徐尘宇漆黑的眼珠紧盯着她，目光扫了扫她的脸上，没有什么伤，“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哦哦。”

　　没有想象之中的说一声就立马走，徐尘宇反而看着自己，陈星诺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陈星诺，付清清。你们这一次处理的方法不妥当，下次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跟人理论，尽量地别掺和，寻找老师的帮忙。”

　　“你看你们这一次就被人砸书受了伤，如果下次在校外的歹徒是手持刀的，那怎么办？”

　　啊？
　　他这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陈星诺不自觉地低下头，她变得有些难过，有些执拗，好像自己觉得做对的事情不会被认可一样。

　　她多想大声地说出口，为什么不能掺和？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如果有下一次，陈星诺敢肯定的是，她还会做同一样的事情。

　　少女生气的点总是不同于男的，陈星诺没有开口，眼中有些黯淡。

　　她在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徐尘宇似乎今天十分地爱说教，不过今天他才说了两分钟，可是这两分钟，对于陈星诺来说，却是比做十套数学卷子还难受。

　　直到后面。

　　陈星诺听到徐尘宇的声音响起，“谢谢你们了。”

　　谢，谢什么？
　　付清清连忙开口，“不用谢。”

　　看着病床上低着头的陈星诺，徐尘宇走近了一步，男女有别，二人之间还是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开口，“陈星诺。”

　　“嗯？”

　　还是像开班会那样的有些呆，徐尘宇本就脾气好，他开口，“我说，谢谢你。”

　　什么？谢谢？他刚刚不是在批评吗？

　　“你们很勇敢，帮助同学，有正义感，现在，未来都是很优秀的人。只是下一次，希望你们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去做这些事情。”

　　“知道了吗？”

　　陈星诺磕磕绊绊地开口，“知道了。”

　　她看着他。
　　狭小的病房里，窗子开着，微风吹过，掀起了帘子，光似乎寻找到了契机，照在了他的面上。

　　忽明忽暗，如玉的脸上被一半阴影所笼罩，他笑得有些肆意，在那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开学那一天。
　　那时候，他只是个“大哥哥”，是“学长”，不是后面的“班主任。”

　　好像在那一刻，心中的弦有些颤抖。
　　她的心，似乎也被阳光照亮了一半。
　　有些隐晦，有些不解。

　　会随着微风拂动的帘子沉浮，最终在旁人的关窗后，隐匿得似乎风从未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