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歌》姜夕御

1、求死不得

　　“姜黎，你给我开门！”
　　听到“哐哐”拍门的声响，我直起身子走到门前，干净利落地开了门，身体条件反射地向一旁侧开。
　　正准备撞门的人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猛地向屋内的地面上倒去。
　　我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肘，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啪！”
　　猝不及防地，脸上还是被她扇了一巴掌。
　　巨大的力道让我整个身体向后接连踉跄五六步，直至后背磕到墙壁拐角的地方，痛得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闷的吃痛声。
　　只感觉左边的脸瞬间麻木，不消片刻，自己的余光里便可以看到高高肿起来的脸。
　　火辣辣地疼痛感刺激着脸部的神经线，牵连着脑袋和耳朵都是嗡嗡作响。
　　“死丫头片子，我看你就是成心想让我死！我这十几年真是白养你了！还不如马路上捡来的野狗知道回报救命恩人！！”
　　脑子里嗡嗡一片，她尖酸刻薄的话模糊间传入耳朵。
　　这些话听了十几年，我早就免疫了。
　　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愤怒而几近扭曲的脸。
　　真是有点可怕。
　　“今天是除夕，我也不想闹得不高兴。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一模考试的时候睡着？！你知不知道老师已经给我打来电话了？”她一屁股坐在床边，微微昂起头，就像地狱审判者一般，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冰冷得不像话。
　　强忍着脸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感，终究是迫于她的威压而低下头：“妈——我就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一个多月没有睡过好觉，这才导致我在考试的时候睡着的……”
　　“压力大？？”她惊奇地叫了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的话，好像点燃了导火索。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压力？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供你读书，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市里重点高中读书。”
　　“我都没有说自己压力大，你怎么就好意思说你压力大呢？！你有什么资格说你自己压力大？！”许是只说教无法发泄心头的怒气，她直接拿手指使劲儿戳着我的额头，嘴里不停地谩骂着，“我送你到市里是让你来学习的！不是你让来睡觉享受的！你怎么对得起我？！”
　　然而，额头上的痛楚并不比心痛来得汹涌强烈……
　　“妈！！！”感受着心脏阵阵抽痛，我抬手第一次拍掉她的手，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后者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歇斯底里地痛哭：“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呢？为什么我每次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呢？！我真的是压力太大了！我实在是扛不住了！！”
　　“每天除了学校里发的好几十张试卷让我焦头烂额，放假回到家后还要受尽你的数落和责骂，换谁都会受不了的！！妈！！”
　　“姜黎，你还有理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我是你妈，我怎么会害你呢？！”
　　我低头苦笑：这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什么时候你的好就变成了无尽的打骂和挑剔呢？！
　　“是——你是我妈，怎么可能会害我呢？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是我妈！所以你的每一句无意间的责骂，都会被我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它就像是一把刀子在狠狠地挖着我的心头肉——尽管我每一次！都在尽量不去在意你骂我什么！”
　　我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声音竟有些沙哑。
　　我放低了姿态，几近恳求道：“所以，妈——你不要再说我了……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在课堂上睡觉了。以后我会努力学习，不会再让你生气受累了。”
　　是的，我再一次低头妥协。
　　我以为自己说得够认真了，可是她仍然没有当真，根本丝毫没有听进去！
　　“我骂你你还受不了了？心理承受能力那么脆弱，你说你以后步入社会该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着让我陪你一起上班？你想当啃老族？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败家女儿？！”
　　“还压力大，你们班考第一的那个女生怎么不说压力大？这些人里怎么就你矫情？！”
　　“妈！！你怎么总是拿我和其他人做比较啊？！！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就看不见我的好呢？！”
　　为什么？在她的眼里，我什么都做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如别人家的孩子，我到底差在哪里了？！
　　“妈！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拿别人家的孩子和我作比较？！我真的是受够了！！”
　　“受不了你就去死啊！我就当没有生过你！！早知道如今，当年我就把你打掉了！！！”
　　受不了你就去死啊！！
　　脑袋里瞬间寂静，只有这一句话反复在耳边炸响。
　　呆滞地望着她一脸恨不得我死掉的面孔，内心深处的那道声音愈渐清晰起来：
　　“姜黎，她让你去死啊！你还苟活着干什么？难道你还没有受够吗？”
　　“她是永远都不会改的！只要你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听她说那些让你痛心的话了！”
　　解脱这件事，如今触手可得。
　　是了，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就好了……
　　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到开着的窗户旁，寒风透过窗户，呼呼地拍打着我的脸。
　　隔着一片小树林，黑暗里的市区灯火通明，耳边还能依稀听到欢闹声。
　　他们为什么那么快乐啊？
　　我永远体验不到的快乐。
　　“你要死就别墨迹！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别碍我的眼！”她那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奋力吼着。
　　呵……真特么刺耳。
　　我转身面向她，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身体径直向窗外奋力仰去……
　　寒风彻骨，我看到她一脸惊慌失措跑到窗台，想要伸手拉住我。
　　可是，我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我要让她一辈子在悔恨中度过！
　　即便她道歉，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她！
　　耳边是她延绵不绝的惨叫声，那张惊恐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意识完全消散的前一瞬，突然感觉周身的空间在飞速地变换着。
　　抬手想要抓住什么，结果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下一秒，意识彻底堕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