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遗》秋十苡

24、缘

　　24.

　　回到z市后，阿秋并没有再回之前与闻峪舟共同生活的那个家。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闻峪舟对她说过能不能别发疯，他说她的病让他很痛苦，所以最后她的爱人抛弃了她。或许是她真的病的不轻吧，是病得治，阿秋如此想着，于是她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是家私人办的病院。与其说是精神病院，倒更偏近于疗养院，专门服务于富人的那种。她把先前替她治疗的孟医生请来，在这样安静又缓和的环境下，她开始想要安心治病。

　　同病房的是个清爽明朗的少年，他十分爱笑，丝毫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刚住进来的第一天，他便极为主动的与阿秋攀谈，他说他叫江哲轩，絮絮叨叨的每天都说个不停，尽管阿秋从来都不会搭理他。

　　日复一日大量的药剂加持下，阿秋的记忆渐渐有些混乱。状态不好的情况下她会主动找孟医生进行电击疗法，靠电击的刺激维持凌乱的思绪。

　　在一次又一次的电击下，她意识恍惚，只徒然的握紧手心中那枚小小的银戒--那是闻峪舟送给她的，她一直珍藏着。

　　那是她和闻峪舟刚来z市的第二年的新年，也是闻峪舟刚在闻父的授意下进入z市分公司的第一年。那时家中积蓄并不多，闻峪舟为了给阿秋买这只银戒花了不少钱，回家时却仍是那副什么事都没有的状态，笑意盈盈的面对她。在阿秋略有些震惊的神情下，他小心翼翼的给阿秋戴上戒指，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垂下头郑重其事又虔诚的吻在她的指尖。

　　银戒是定制的，指环内侧边缘处刻着一个字母，w。

　　这本该是情侣对戒，可他带回来的只有阿秋手上的那一只。阿秋曾问他为何只买一只，他没告诉她是因为没钱，只道见旁人都有，自然不想让阿秋羡慕任何人。

　　【阿秋，你是我的，躲不掉了。】

　　【等以后有钱了，我要买个更好更大的钻戒向你求婚。】

　　【这可不算求婚啊，太草率了，配不上你。】

　　【我的阿秋，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那一句又一句深情的话语时常在她耳边响起，后来二人生活逐渐改善，闻峪舟也不止一次的提及要给阿秋换一个戒指，她始终没同意，对她而言，这只银戒意义非凡，最困苦时的礼物是金钱无法比拟的。

　　她很少戴这只戒指，走的时候却没忘记把它带上。

　　事实上她从未认为闻峪舟不爱她。他会在路过花店时给她带一束花，会特意给她过生日，他记得彼此之间的很多很多事，会不厌其烦的安抚她，一遍又一遍的对她承诺，他会小心谨慎的收起家中所有的尖锐物品，生怕她伤害自己，他会努力的想要治好她的病，想要带她过更好的生活。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不爱她。

　　可阿秋不知道和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和他甚至没有想象中的互相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支，彼此冷静一段时间的后果到底是什么呢，很显然，他们都在把对方越推越远。

　　爱情是分不出对错的，很久之后阿秋才得出这个结论。

　　记忆的最初是他笑着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或许在那把伞偏向她的那一刻，她就再也忘不掉闻峪舟了。

　　...

　　“你为什么叫阿秋啊？”

　　所有的回忆就此中断，阿秋疲惫的看向隔壁床的江哲轩，倒是罕见的回了他一句。

　　“蠢不蠢。因为我是秋天出生的。”

　　见阿秋开口，江哲轩更加激动：“那你的名字也太潦草了吧，难不成你姓阿？不对啊，我也没听说过这个姓。”

　　阿秋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不过江哲轩的问题她也确实给不了答案，鬼知道她那个父亲是出于什么想法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毕竟逝者已逝，她也总不可能去下面问他去，她一点都不好奇。

　　病房的窗前晃荡着黑影，小心翼翼的探着头看房间内的情况，一副监视的作态。江哲轩利索的止住话头，极为不耐烦的拽起颈后的枕头用力向门的方向砸去，枕头轻飘飘的摔在地上，连门都没有沾到。门外的男人倒是被吓了一跳，慌张的转身离开。

　　江哲轩一脸不爽又烦躁，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倒也不管阿秋有没有在听，像若无其事一般闷闷的开口叙述，似乎是憋在心里太久，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在他的话中阿秋得知了他的所有过往，尽管她并没有回应，只是安静的听他在说。

　　他是个富家小少爷。母亲早逝，父亲是那种极其看重利益的典型商人姿态，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便另娶了老婆。那个女人同他父亲一样，利欲熏心，生怕老头子一命呜呼了家产全部落入他手中，想尽方法哄骗他父亲，假称他有病把他送进了这间精神病院，明面上说的好听，一副全然为了他好的态度，实际上是种变相的监禁。

　　阿秋久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安慰劝抚他又或者是别的。她只觉江哲轩说的这些格外扯淡，或许是豪门富人的心态她实在理解不来罢，毕竟这样的事情对于她一个普通人来说过于遥远，狗血又离谱，不过她仍然听的津津有味。

　　可能江哲轩有被害妄想症？她如此猜测到。

　　“阿秋。”

　　江哲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缩在被子里伸出头来，柔顺的发丝有些炸毛，配上他皱眉的面孔，倒一时间显得可爱起来。

　　“嗯？”

　　阿秋还在思考被害妄想症这个问题，猛不丁的听见他喊自己，茫然的抬头同他对视，眼神中还带着些不解。

　　“我会逃出去的，他们关不住我。”

　　“我只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去面对以后的生活，你就暂且当我是在逃避吧。”

　　“老头子对我确实还不错，可他更爱现在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甚至已经快要把我忘了。”

　　“我知道他相信了那女人的话，他是真的觉得我有病。毕竟我妈妈当年就是因为他太喜欢在外边乱搞心理才出了毛病。他以为我和我妈妈一样，所以想要把我送的远远的，最好见不到我，其实他也在害怕吧。”

　　“我在这待了太久了，或许我该走了。”

　　他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甚至没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阿秋，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些破事吗？”

　　两人安静的相视，彼此神情中淡然的如同一潭死水。

　　“我相信你。”

　　“你会赢的。”

　　这两句话好像点燃了那条绑着烟火的绳索一般，江哲轩眼中闪起微弱的光芒，他直视着阿秋伸过来的手，那束光烧的更旺，像条灵活的小蛇盘旋而上，点燃了他沉寂的心。

　　阿秋直起身子，端坐在床头，右手握成拳伸到他面前。许久未修剪过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眸，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她极轻的勾起嘴角，笑的灿烂。

　　“加油。”

　　江哲轩愣了愣，抬起手同样握拳同她轻轻相碰。

　　“我会的。”

　　他声音低沉，呆滞的看着阿秋收回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