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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墨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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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希松开她,两下擦净眼泪,颔首道:“大家都好、都好,你……那个人也很好,谋划的事也有不小的进展,除了想你和……我们没什么不好的。”
明月临松了口气,心中又暖又酸:“我个无情无义之人,你们总浪费生命想我作甚?看来都病得不轻,来来来,本名医先给墨姑娘瞧瞧。”一搭脉,黛眉不由一拧:“我的法子果然对绝品以上的人无效,你怎的不听我劝仍在修炼?当真不想长寿了?”
“如今这世道,长寿不是福,活一天顺心一天才是福。我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能被你治成个绝品高手已是奇迹,接下来的路我会走得非常快乐,无须再为我费神。倒是你……”墨希迟疑一霎,抿抿唇问道:“四年前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一下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半点有关你的消息,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害怕、多着急、多担心吗?”见明月临眸色愈发灰暗,她倏地转开头,委屈地小声嘀咕:“你倒好,明明全胳膊全腿地活着,更掌握了新的厉害武功,也不说给我们报个平安。哼,准是对哪个小白脸犯了花痴,于是把我们这些朋友给忘干净了。”
明月临噗嗤一笑,揽上她的肩便往巷外走:“人都是会变的,现在拿‘对小白脸犯花痴’这种事,可不能刺激我讲出四年间的经历,要不希希换个说法试试?”
墨希愤恨咬牙:“要不你我再打一架如何?我感觉你亦入了绝品,若是真的,则我不必再放水,你不必过于倚仗轻功,正好能痛痛快快较个高下。我赢了的话你就……”
“不打不打,我怕输。”明月临软绵绵地岔开话,随之伸手去安抚那双硬邦邦的拳头:“你切莫胡思乱想,我只是此刻不想说,待办完事定然同你讲明,到时你不想听都不行,因为你跑不过我。”
墨希合目深吸,下一瞬化拳为掌,狠狠朝明月临的肩头劈下。后者早有防备,身子一偏、步子一撤,即擦着掌风避开来,劲力最终落于地面,碎裂了一大片青石。胸口郁结因此舒缓许多,她挥手复招好友并行,满眼希冀地问:“你要去办的事能不能告诉我啊?”
明月临沉吟片刻,坚定地道:“我去请‘神来枪’。”
闻言,墨希霎时愣住,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尽是反对与怨怼,慢慢地,又均化作支持:“我与你同去,此事你只能答应!”
出乎她的意料,明月临这次竟立地点头,所提条件亦未触及到她最担心之处:“那在我活着出舫后,你需停止修炼三年,此事没得商量!”
啪地一下脆响,两人掌与掌相击,瞬间令冷清的街道腾起一丝活气。分开的刹那,她们均“忘却”了所有的执着和承诺,重回到在缥缈阁时的样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有说有笑。一会是明月临颠三倒四地讲一讲“小白脸”薛迷,一会是墨希语无伦次地道一道自己缘何在卷柏巷,一会则是二人针对同一件事开始胡言乱语……是以当她们一边大马金刀地步入客栈,一边极笃定地把升入仙品的时间由五年一降再降至两年,直惊得薛迷毛骨悚然,一口茶水全喷上了客房墙壁。
他浅咳几下,再次侧耳倾听,确定那真的是月亮姑娘的声音,心便颤地更加厉害。同行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未曾说过一句大话、空话,连吹个小牛都不肯,难不成那样的她是不真实的,刻下的她方是真实的她?
他带着满腹疑惑起身,准备去打声招呼,可还不等打开门,她们已纵身跃上二楼,进了月亮姑娘的房间。他怔怔地望着那扇关紧的门,一口气才放下一点点立马又高高提起。
她的客房里一直不见有谁出来过,眼瞅着暮色降临、日落月升,薛迷要来壶酒,站到窗前对着天边的月牙大口大口地饮,以平复心下烦闷:“今天应是见不到她们了,也不知她能否……”
忽地传来咚咚两下敲门声,他转身之际,就见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墨希捧着壶酒走了进来,随之一挥衣袖又将其关起。放下酒壶,她扫一眼男子,双唇弯出个淡淡的弧度:“‘留故人于卷柏巷’,这张字条可是你派人送予缥缈阁墨希的?”
薛迷拱手道:“正是在下,敢问姑娘可是墨希?”
墨希勉力保持住唇上弧度,亦拱手道:“不错,我是墨希,多谢你报信,方使我能及时见到小月。此酒乃越城最有名的佳酿,今用作谢礼望你笑纳。”
薛迷打算客气一句便直接进入正题,不料对方笑意陡敛,目现犀利之色,迅速以生冷的辞气变转话锋:“但我亦是小月的朋友,所以我十分不悦你的擅作主张!”
薛迷一怔,拧眉问:“墨姑娘此言何意?”
墨希反问:“你了解她吗?”见薛迷嗫嚅半天也给不出个准话,遂继续道:“告诉你,她名中虽带‘月’却并不叫‘月亮’。她连真名都不肯相告,显然只是把你视作一个病人,别跟我说你全然未意识到这一点?”薛迷沮丧地移开视线,耳边的清脆之声听来格外刺耳:“你既有所感觉,我不管你对她生了何等心思,都一丝一毫不许付诸行动,只好好配合治疗便是,否则我不介意将她的病人变成死人。”语毕即走,一瞬也不逗留。
“等等!”薛迷忙闪身拦下她,强忍着怒火道:“你先告诉我,有没有留住月姑娘?”
“我为何要留住她?”
“难道月姑娘没同你讲要去做什么吗?”薛迷的心一紧,声音更显慌张:“她要去请神来枪,据说那是由缥缈阁始祖亲设‘乙等’机关守护之宝,你亦是缥缈阁之人,当知乙等的机关意味着什么,这些年去了上百名高手能人,可有一个是活着走出‘神缘舫’的?听月姑娘说你们情谊极深,我求你……在下求墨姑娘想想办法阻止月姑娘!”
墨希的五指正逐渐握紧:“你放心,小月责任感非常强,定会将后续治疗事宜安排妥帖,管保让你顺利康复。”
薛迷又急又气,面上浮出醒目的红晕:“我做这些绝非是为自己……”
墨希眸色一凛,挥拳直击对方面门,手速快如光行,丝毫不给人躲避之机,却仅是虚晃一招,随后疾速斜移,令他脸上独有痛感而无伤痕。那一拳最终形成虎爪落于他左肩,并向下一按,即压得他单膝跪地。
“亏得你是她的病人,我方能忍住不下死手。”墨希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杀意则倍增:“自己不懂,就老实地听比你懂的人的话,若再想要阻止小月……”指上又加分力道:“问了我一堆,你又了解多少江湖事?先不论我的出现有多令她心乱,单单此番我们能好生见上一面,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万一那字条中途出了岔子,今日在卷柏巷等她的便极可能是缥缈阁的仇家,懂吗?!”
忽地甩开那只肩膀,她径冲出门,在走廊上疾行数步后停下,盯着明月临黑漆漆的客房,眼眶微红:“求我有何用!我把分别至今如何费尽心思为她备了份独一无二的大礼,把收到字条时的紧张和喜悦、找不到具体时日时的急切和担忧,把一路行来的小心谨慎、在卷柏巷没日没夜空等十数日的不安与煎熬,把察觉到有高手入巷时警惕得快要窒息、看着她真诚祭奠亡者时既想相认又不忍打扰的纠结,通通吐露了出来。短短一个下午,我说了堪比一年的话,她的眼神却丝毫不见动摇,我还有什么法子劝得住她?这世上能劝住她的只有子昙,可她执着神来枪的一个原因亦是因为子昙,此题当真无解……”
薛迷跌坐在发凉的地面,一阵阵后怕使得他无力站起,但有力气将手指深深扎入掌心。他痛恨这两只杀过许多许多人的手,更痛恨除了杀人外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一想到明月临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就愈发地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她?
薛迷心绪不宁了一夜,墨希打坐修炼了一夜,唯独明月临沉沉地睡了一夜。昨日神思浮动太大,她早早便倦得眼皮打架,岂料一觉的功夫,墨、薛二人均变得怪怪的,一问又都说“无事”。她略一思忖,大致猜出了原委,于是在好友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你呀,唉……”然并未对薛迷说什么,只当是完全不晓此事,带其一切如常。
薛迷亦未找她解释什么。自那夜后,他即鲜少出现在她二人的视线范围。
离开越城,三人一鹿又向东走上几日。这天晌午,他们进了一座大城,明月临带着繁星直奔其间最大的药铺而去,墨希则捂着瘪瘪的肚子只跟到药铺所在的大街,接着一头扎进街口处离自己最近的茶楼。
身边霍然少个人,明月临倒是一瞬没停,待补了药材转回此地,本也无须刻意停下等墨希出来,然她还是停下了。因为在差几步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有个影子倏地从茶楼二楼“飞”了出来,两手在空中一顿乱抓,结果什么东西也没抓着,只得嚎叫着砸上对面铺子的房瓦,再嚎叫着从房瓦上滚落到地面,噗地喷出一口血。
事故来得太过突然、骇人,人们都惊呼着往远处躲,明月临见状登时施展身法,快速掠过混乱的众人,站到那飞人近前,刚欲去探其伤势,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小月快帮我揍……”墨希蓦地住嘴,感觉自己特别搞笑。她们都已不再是小女孩,纵使这种幼稚的话她无意间仍能说出口,这种幼稚的事她有意无意都该是不会再做的吧?
明月临未急着答话,先是将地上捂着胸口奄奄一息的人仔细检查一遍,然后含笑问道:“怎个揍法?”
“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怎么揍你随便。”墨希下意识回道。
她俩这对话也是够随便的,于清友差点又被气出一口血。一看对方不依不饶,他猛地大喝一声“师祖救我”,旋即两掌拍地而起,拔腿就跑,不过才跑出一步,便让明月临给死死擒住。
下一瞬,他即再次嚎叫着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