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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读X卷发]因有你相伴 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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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昏迷了很久很久。
之所以感觉很久,是因为他在这长长的梦中,重历了他的一生。
幼时的艰辛困难,少年时的痛苦挣扎,直至成年之后的麻木无感,回首望去之时,他的心情只有平静,仿佛那痛苦挣扎着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外人。比起父亲白手起家的精彩,他的经历说来乏陈无味,连作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够。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宁可如此。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让这段经历再平淡无味一点,最好连那挣扎都不需要有。
如果一开始便没有感情,那么便不会有任何痛苦了吧。当你怀揣着美好的幻想与期待去看整个世界,却发现这个世界早已扭曲了面孔,张开獠牙向你走来,与其经历这样的破灭,倒不如一开始便什么也不存在的好。
……可惜他从来不是如此。
他曾经很爱他的母亲,可是母亲被这个世界收回了生命;他曾经很爱他的父亲,现在他也依旧清楚父亲爱他,可是父亲的爱中,掺杂了令他无法忍受的利用与贪婪;他曾经想敞开心扉交一些朋友,可是那些所谓的朋友看来的目光中,只有恐惧与鄙夷。
唯一的例外……大约只有卷毛了吧。
他在十六岁那年捡到了卷毛,然后他们一同度过了四年的时光。他读不了卷毛的心,可是在卷毛凶恶的外表下,他看见了它堇色竖瞳中,这个世上之人从不曾具有的清澈。
他知道,卷毛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好朋友的,正如他对待它一样。摒弃种族的界限,真心认同彼此,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存在“异类”这个词语。
昏昏沉沉之中,他似乎隐约听见了“喵”的一声轻叫。蓦然惊醒似的,他猛地睁开了眼。
乍睁开眼,入目尽是刺目的白光,耀得他一时什么都不曾看清楚。眼睛干涩得让他想立刻闭目,可他却舍不得,于是只睁着眼,直直地看向前方。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他才看清楚眼前的那张脸。那是父亲的脸,满布了焦急,等到他终于聚焦了眼神,这张脸上才终于渐渐漫上狂喜。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不过数天,父亲的面容上便多了许多疲惫,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父亲搓着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望着他不住地傻笑,“行之,你昏了七天,一直高热不退,大夫都说没救了,但爹就是不信,就是不信!现在,果然吧,你醒来了,爹就知道……”
他茫然地听着,漆黑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移向了周围。周围的摆设很陌生,全不似他从前的房间,除了几个必要物件,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注意到他的眼神,父亲赶忙解释:“行之你听我说,为了赎你出来,爹把房子赶紧贱价卖了,现在暂时住在一个老房子里面——是不是觉得不习惯?可恨那个太守,他……”
父亲开始絮絮叨叨述说这些天来的事情,而他却无甚兴趣去听。慢慢闭上了眼,在身体的调控下,眼睛之内慢慢润湿了起来,这让他略微好过了一点。
是的,眼睛好过了一点。那是干渴的眼睛,期盼着有几分泪水将之滋润,然后那泪水便真的渐渐漫起,让痛苦的眼睛逐渐安宁。可是,同样干渴的心灵,期待着雨水滋润的心灵,又该从哪儿去寻找云朵呢?
“——行之!”之前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父亲的声音蓦然拔高。
怎么了?他在心中疲惫地想着。
“你……你哭了?”他的声音之中竟有几丝颤抖。
哭了?他疑惑地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约是这润湿眼的泪水渐渐漫了出来,才让父亲误以为他哭了。
不是。他在心底默默说。
父亲的手颤抖着,小心地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眼角细细擦干,“行之,对不起,这几天在牢里,苦了你了……”
不是。他艰难地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那无与伦比的疲惫终是让他没有开口。
一滴水珠忽然跌落在他放在被子之外的手掌心之上,湿润而腻滑,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怔了怔。
两滴,三滴。
“行之,幸好、幸好你还在……爹只剩你了……”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内,即使是在极力压抑,也掩藏不住父亲声音之中的哽咽。
四滴,五滴。
他迷茫地数着,心中空空荡荡,平静无波。然后,仿佛是投入了一枚石子似的,一圈圈涟漪,逐渐荡开。
“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崛起!那个太守所给我的屈辱,我绝对会全数返还!”
六……
不,没有了。
将那块石头拾起,远远向后抛出,他微微地苦笑。
“然后,行之,我们再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衣食无忧,什么灾祸都不会有……”
……不,真的不要。
那种东西,从来不是他所希望得到的。
可是父亲没有听见。
他仿佛看见父亲终于朝他一步步走来,擦过他的身侧,然后又一步步向前走远了。而他,只是默默看着,遥望父亲的背影,看着他渐渐远离。
这大概是……必然的吧。
所以啊,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担心。外面的事情,就交给爹应付吧。”
他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
四周安静了下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却只听见了窗外淡淡的风声与雨声。雨珠敲着屋檐,叮叮咚咚,恍然让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同样是风雨交加的日子。
淡淡的苦涩从心底漫起,久违的熟悉之感,他知道,这是孤单的感觉。
卷毛……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