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学园]一世明灯》容予之

2、渡口(鸣海)-中

　　这一日，晴空万里。
　　明明是阳光遍地的日子，房间之中，窗帘却重重拉起，一盏台灯静静卧在书桌上，散发出有些暗淡的光芒。
　　他喜欢这个样子。将阳光挡在窗外，再点上一盏孤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就像有一枝秘密的小芽，悄悄破土，让他弯腰俯视着，微微带了点喜悦地含笑。
　　鸣海将手上的调查报告放在桌面上，微微眯起了眼。
　　果然，蜜柑是养女啊。
　　与学姐幼年一般无二的模样，与老师一样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
　　不愧是学姐与老师的女儿。

　　“鸣海老师！”
　　他笑着回头，“蜜柑？”
　　不经意地下瞟，看到蜜柑手中的信，他眼神一凝，心情不由有些黯淡下来。
　　但笑容却未曾变过。
　　“我又给爷爷写信了，麻烦你了，老师！”阳光下，蜜柑的脸上有着一片灿烂的笑容。
　　“啊，好的，我知道。”他笑着回答。
　　一边往回走，鸣海一边想着，如果她知道了真相，是否还可以保持这样纯真灿烂的笑容呢？
　　但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那个如同太阳一般的孩子，就此失去了信赖人的心……
　　鸣海苦笑了起来。一边做着足以打碎那个孩子的信任的事，另一边又期待着，那个孩子能够依旧相信着他。
　　他到底该怎么做呢？鸣海捏着信封一角，有些茫然地遥遥望向天际。

　　“啊，鸣海老师？你又接受了佐仓蜜柑的信了吗？”
　　走进办公室，副班导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同情和怜悯。
　　鸣海压下心中纷乱的思想，竭力做出公事公办的模样：“嗯，因为这是她唯一和家人通讯的方法。”说着，他走到壁炉边，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狠下心肠，将信封扔进了跳动着的火焰中，“每次看着信被烧毁…总觉得一无所知的她很可怜。”
　　但是……有些事情的话，不知道还是比知道要好吧。鸣海想着。
　　蜜柑她…还不适合被卷入那些年代已经久远的事情里面。这样的事情，他来做就好了。不让她知道，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他在心里竭力为自己辩护着。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冷冷嘲讽：你不过是个伪善者而已。
　　不是的……他还没有说完，一阵巨响就把他从心底的世界惊了出来。
　　“蜜柑！”副班导惊讶地出声。
　　鸣海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缓缓回过头，中途瞥见副班导的脸，于是颇有些无厘头的想：呀，小副真可爱，整张脸都吓青了呢。
　　然后理智立刻吼道：喂！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老师…你为什么，烧我的信？”蜜柑扶着门，棕色的眼眸直直望着他，好像再用一点儿力，就能把那双纯粹眼眸中的世界整个儿打碎。
　　他看见了蜜柑惨白惨白的脸，于是刚刚借由努力打气和故意搞笑而萌生的一点儿勇气立刻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怎么办、怎么办？他有些慌了，不知所措。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被当面揭穿吧？要是其他的情况，还可以打哈哈、转移话题，蒙混过去……
　　鸣海啊……你到底，还想骗蜜柑几次？有个声音在轻轻叹气。
　　他黯然无言。
　　“这…佐仓……”旁边的副班导急切地想要为他解释些什么，但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何须解释呢……事实就是事实，不需要掩饰。
　　“对不起……”他如是说。
　　很苍白，很无力。
　　蜜柑突然激动了起来，跨过门槛，冲到他面前。一边的副班导吓了一跳，扑过去便将蜜柑紧紧抱住。
　　“我一直相信鸣海老师的……你却欺骗我！”蜜柑抬起头，眼中有了泪水，“只有对鸣海老师的谣言，我相信全是大家的误会！但其实正如大家所说的，鸣海老师根本就是我们的敌人吧！”她的眼中，全是被欺骗了的怒火。
　　鸣海看着她的眼睛，愈发不知所措。渐渐地，他也有些生气了。
　　从前的事情，蜜柑全部不知道，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
　　为了这些事情，他也做了很多努力……
　　她全部不知道啊……就这样子，把他所付出的真心，所做出的努力，全部否定掉吗？
　　“骗子！让我和爷爷见面！”
　　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蜜柑！你先冷静下！回宿舍去！”
　　他第一次朝蜜柑吼道。
　　马上就有其他回过味来的老师将蜜柑连拖带拉地带走了。
　　鸣海站在办公室中间，发呆。
　　然后叹气。
　　……其实就是用生气掩饰自己的慌张吧。
　　鸣海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地想。这样一来，反倒弄的更糟糕了……
　　老天啊……

　　天色渐渐黑了。
　　鸣海在宿舍中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目光游移不定。
　　按照学校的规定，蜜柑那孩子八成被关进小黑屋了……要是不小心碰上凶恶点的老师（鸣海头脑里浮起恶魔神野头像），说不定还会不许吃饭、拒绝探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真是不放心啊……
　　但说要去看她的话，又实在没这个胆子……
　　“鸣海？”就在这时，岬突然推开房门，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这个是你上次说要的东西——咦？你在干嘛？”
　　“啊？哈、哈哈，没什么，谢谢你了……”鸣海十分不自然地走上前，伸手去接塑料袋。
　　“……你其实是在担心蜜柑吧？”岬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然后说道。
　　“哈？”鸣海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再次游移，“哪有……”
　　“少胡说了！担心她就去看她啊！”岬皱着眉将整个塑料袋拍上了鸣海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鸣海将塑料袋扯下，自言自语道：“是岬拜托我去看蜜柑的哦……”他仿佛在不断地用借口说服着自己，然后，僵着腿迈出了第一步。
　　当第一步走出后，第二步、第三步也跟着有了理由。鸣海越走越快，飞速赶往初等部宿舍。
　　啊啊，果然还是很担心啊……担心那个傻孩子做出什么傻事情……
　　就算只是在门外偷偷望一眼，只要确定了那孩子没什么事，他也就放心了。
　　但事实上，天不从人愿——
　　当鸣海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发现里面坐着的其实是女装版的流架后，他整张脸迅速变黑，然后又转为青色：完了，真的出事了！
　　他“碰”地将门摔开，承受了他的全部怒火的可怜的门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悲哀的惨叫。鸣海看着流架，慢慢地握紧了拳：“流架，蜜柑呢？”
　　“……”流架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鸣海霍地转身离开，拼命向正门跑去。
　　快点，再快一点……鸣海都没有心思去骂那个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的小鬼，他此时只想着，必须要在她闯出更大的祸之前，把她抓回来。
　　……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吧。
　　所以，千万不要出事啊，蜜柑。
　　鸣海一路冲去，远远地正好望见蜜柑从几个人手中挣脱，摔倒在地上。他立刻从口袋摸出上次鞭豆事件中偷偷留下来的一个鞭豆，加足马力冲上前，一鞭子将正要对蜜柑动手的人抽翻。
　　喘着气，他挡在了蜜柑身前，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对我的学生，休想动一根汗毛！”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底突然一下释然了。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他想保护他的学生，想保护那一张张笑脸的想法，从来就没有变过……
　　——心之所向，无怨无悔。
　　对面的人看到鸣海的出现，果然有些慌张了起来。他们私下议论了几句，突然将一个东西丢了过来，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不好！心念电转之间，他果断将蜜柑扑倒。一声炸响，热浪袭来，鸣海只来得及紧紧闭上眼睛，心里乱七八糟想着：真是糟糕啊，刚才只顾着耍帅去了，一开始就应该用爱丽丝把他们放倒的……大意了哟……
　　他睁开眼，笑着对蜜柑说：“没事吧？”
　　“蜜柑没事就好了。”
　　然后他看见蜜柑愣着一张脸，眼眶中迅速聚集起泪水。
　　啊——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迅速流下，蜜柑哽咽着，一只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蜜柑…回去吧。”他说道，“外面，对你来说和以前不同，太危险了。”
　　“但是…但是爷爷……”
　　“一起回去吧。”他笑着说道。
　　……那件事啊，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回到宿舍，他终于感觉到了一身伤口上的火辣辣的疼痛。
　　天啊……不该耍帅的，真的不该耍帅的，他错了还不行吗……
　　在一声声的惨叫中，他看见了蜜柑发青的脸色。
　　……于是，不但自身得不到安慰的倒霉鸣海老师还得担任起安慰别人的工作。

　　于是事件终于圆满解决了。
　　鸣海靠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报纸。
　　他忽然听见了响动，转头望去，只见蜜柑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用一种类似小狗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鸣海立刻被这杀伤力强大的眼神打败了：“蜜柑…？”
　　“老师……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笑了起来：“好啊，来吧！”
　　蜜柑立刻乐呵乐呵地跑了进来，钻进了他的被窝。她很开心地说起了自己的爷爷，鸣海撑着脑袋，静静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慢慢的，心底弥漫上了浅浅的温馨。
　　“老师……我可以叫你爷爷吗？”
　　啊？
　　鸣海石化了。
　　一瞬间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接踵而至：
　　一：天啊，我记得我今年才二十七啊？我应该没记错吧？
　　二：小蜜柑，不是看到谁都能叫爷爷的= =。
　　三：我要是蜜柑的爷爷，那我岂不是柚香学姐他爹？
　　一瞬间天雷轰轰而下……
　　“叫爷爷……过分了点吧……”他语音颤抖着，弱弱说道。
　　然后在蜜柑的可怜兮兮小狗眼神的攻势下，再次宣告战败：“嗯……那叫爸爸如何？”
　　“咦？爸爸？”蜜柑的脸悄悄红了，“好啊！”
　　“爸爸！”她开开心心地叫道。
　　鸣海却在这一瞬，闪了神。
　　爸爸啊……
　　他的心一颤，悄悄的，一种有点酸涩又有点甜蜜的感觉，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柚香学姐，是蜜柑的母亲啊……
　　即使不能证实，他却依旧有着这样的直觉，并且坚信着。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很浅很浅，浅到蜜柑看不出的程度。
　　“爸爸！”蜜柑嘟着嘴，扯扯他的袖子。
　　“好！”他很开心地应了一声。
　　“爸爸！”
　　“好！”
　　……
　　明天啊，一定是个好天气吧……
　　一定，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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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蜜柑的爷爷按辈分算自然是行平泉水他爹，但是鸣海自然而然就联想到柚香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