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学园]一世明灯》容予之

1、渡口(鸣海)-上

　　朝阳破晓，晨光初露。
　　一丝拉的老长老长的阳光，轻轻凑向微微开启的窗户，钻过窗帘，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道浅色的细小脚印。鸣海在床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半晌之后哀叹一声：“啊——又要起床了。”
　　只可惜了他的好梦。
　　是啊，好梦。在这个看似漫长却实际很短的夜晚，他又梦到那个人了。
　　柚香学姐……
　　面上渐渐浮起几分笑意，他起身下床，踩着一只拖鞋踢踢踏踏走到浴室。洗漱完毕后，鸣海走到衣橱前，打开柜门，眼神在左边一排的正常教师服上打了个转，又不由自主地漂移到右边那一排奇装异服上去了。理智的自己一边第七百三十二次哀叹怎么又被勾引了，这万恶的白痴笨蛋老师行平泉水云云，感性的自己在另一边又拿起了一套可爱风格的睡衣换上，顺手拈起一个发夹在头上夹好。站到镜子前，鸣海捏捏下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明明脸上在笑，心底却飞速地滑过一丝惆怅。
　　——到底不过是在模仿那个人罢了。用这种方式来追念那个逝去的人，亏自己以前还老骂那个不正经的老师是笨蛋，到头来，最笨的还是自己。
　　还有柚香学姐。学姐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呢？真的是…不甘心……
　　带着几分赌气，鸣海撇撇嘴，拽过歪在门口的提包，一脚又将那只穿了一只的拖鞋甩飞，换了一双小熊头的可爱拖鞋，这才推开门，向食堂方向走去。
　　可是，明明心里想着去食堂，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了另一个方向。等到鸣海从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棵树下。
　　一棵樱花树。
　　时值盛夏，樱花的花期早已过去，只有这满树青翠的叶，在暖暖夏风中飘荡。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像一张张面向朝阳的脸，温暖而又充满希望。
　　鸣海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上树干。指尖顺着树皮的纹路来回游走，刚刚从太虚回来的神思，又渐渐飘飞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些纹路，记录着这棵树的成长痕迹，也镌满了他的回忆……

　　——时间回到十三年前。
　　十四岁的鸣海，中等部B组，特别学生，目前正处于青春少年叛逆期。
　　一手甩着书包，一手插在裤袋里，金色的短发随着迎而来面的风向后飘动，鸣海走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前些天任务带来的阴影正在这晨风中渐渐散去，忽然，一阵风把一个议论的声音送到他的耳边：
　　“看，前面是中等部的那个怪物，叫鸣海杏树的那个。”
　　“咦，真的是，赶快，我们绕道走，千万别让他看见了。”
　　鸣海的眉尖微微一抖，刚刚好转的心情又瞬间阴云密布。
　　他缓缓转过身，带点儿紫色的眸子微微一眯，遥遥看向刚准备转身离去的议论二人组。议论二人组一只脚抬在空中，浑身僵硬，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转过头来，又是恐惧又是厌恶地看向他。仿佛是居高临下的，鸣海轻蔑地望着二人，淡淡说道：“过来。”
　　二人乖乖走过来，鸣海笑了笑，微眯的眸子带出一丝一闪而过的邪魅，拍拍他们的肩膀，凑近他们的耳边，轻轻道：“来，到那边去，原地跳一百次蛙跳，一边大声喊‘我是猪’。”鸣海直起身，紫色的眸慢慢眯起，“记住了吗？”
　　二人脸“刷”地通红，忙不迭地道：“记住了，记住了！”然后立刻转身跑到路边，卖力的开始“表演”。路过之人纷纷侧目，疑惑的目光在二人组身上打了个转，投到鸣海身上后，又变作了了悟，于是纷纷绕得远远的，说什么也不敢往这个方向走。
　　鸣海站在大路中间，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上下跳跃着的仿佛小丑的身影。
　　戏弄了这二个人，本该感到满足的，鸣海却觉得，心中又渐渐有什么地方空了出来。
　　“鸣海杏树——！你在干什么！？”远处，一个女声咆哮而来。鸣海脸皮一僵，顿时生出了一种拔腿逃走的冲动。天啊，他居然忘了，这是柚香学姐上学的必经之路！
　　自从对学姐使用爱丽丝后被揍到昏迷，加上学姐又带上了老师的无效化爱丽丝石，鸣海是再也不敢在柚香的面前使用爱丽丝到处戏弄人了。一旦被她发现，鸣海的脑袋上就要多出一个巨大的包。
　　在鸣海还挣扎在跑还是不跑这个严重的问题上时，一只巨大的拳头迎面袭来，带起一阵狂风，狠狠砸在鸣海的下巴上。一阵天旋地转，鸣海被暴走柚香成功击飞，啪嗒一声摔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眼冒金星，鸣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揉揉下巴，转头看向猩猩状握拳喘气的柚香，一时连疼痛也顾不上了，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干嘛？笑什么？”柚香脸色极其不好地瞪着他，“你怎么又随便戏弄人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赶快把你的爱丽丝解除掉！”
　　学姐啊……你是这么认为的么？无论做了什么，错都在我么？
　　拳头渐渐握紧，尖锐的指甲在手心轻轻戳着，似乎是想要直接破肉，品尝鲜血与痛苦的滋味，又似乎有几分怜惜，有几分不舍。
　　——一如他冷到极致却又带点渴望的眸。
　　笑容渐敛，他淡淡道：“他们骂我，难道不应该得到惩罚吗？”
　　柚香怔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板起了脸：“但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是么，我不觉得。”鸣海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微微偏过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眼，带出一片阴影，他的心情变得极差。鸣海转身就走，一个招呼也不打。
　　后面柚香在喊：“喂！杏树！你怎么了？”
　　他负气地想：反正再怎么跟她讲，她也不会认同。明明也在到处受欺负，却依旧是个不知道反击的笨蛋。
　　谁要理你啊。
　　他飞快地跑出很远很远。
　　突然，他停住脚步，冷冷望向前面那个忽然出现的人。
　　“……什么事？”
　　“集合，有任务。”
　　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鸣海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人，一个跟着众人，进行那永远做不完的任务，仿佛无论什么事抑或是什么人，都无法走入他的眼眸，麻木而冷酷；另一个蜷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遥遥望着温暖与光明的方向，夜夜痛彻心扉。
　　这个任务，进行了三天。
　　鸣海回到学园时已经是深夜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休息，头脑却一下比一下地清醒。他踉踉跄跄走着，不知道自己将要前往何方。
　　不回宿舍。那里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固执地说着。
　　那些所谓的同学啊……有家人等待着，有朋友陪伴着。没有谁像他，那儿不属于他，从来不属于。
　　那么，他该归往何处？
　　终于力竭，他跌倒在草地上。吃力地翻了个身，撑开眼皮，朦朦胧胧看见粉色的花瓣在风中飞舞，一片又一片，仿佛最后的盛筵，将自己一生最耀眼的美丽，全部在这最后一刻尽力绽开。
　　他忽然有些想笑。
　　“BAKA。”他不屑地骂了一声。
　　然后，就这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却又很好笑的梦，以至于他从梦中笑醒过来。
　　无意识地伸手揉眼，却摸到满手冰凉的液体。
　　啊。他恍恍惚惚想着。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流泪呢。
　　一定是骗人的。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讽刺的笑容，满天星辰下，他再次进入了梦乡。

　　鸣海是在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中被吵醒的。他很不耐烦地一巴掌拍了上去，嘟囔道：“吵死了笨蛋。”
　　担忧了整整三天的柚香僵硬了。
　　“混蛋！！！！”柚香再次暴走。
　　“你这三天去哪里了？怎么睡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会让人担心的？”看着眼前的那个犹在梦中的少年，柚香很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我——”本想说“不用你管”的鸣海，再看见柚香毫不掩饰担心和愤怒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出任务去了。”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小声道：“反正也不要你管。”
　　出乎他意料的，柚香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叹了口气，挨着他坐在樱花树下。
　　沉默了很久，她突然轻轻说：“呐，杏树，你看这樱花。”
　　“嗯？”他有些不解。
　　“从盛开，到落下，就算到了最后的时刻，也拼尽全力燃烧着自己的美丽，一往无前，绝不后悔……”柚香伸手，轻轻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花瓣，“因为…她们知道，落下，也是新生。”
　　鸣海不语。
　　“只要我们努力地伸出手去守护，只要我们等到最后一刻，总会有那么一天，会迎来我们的新生……”她侧过头，精致纯粹的眼眸望进他的眼眸深处，“总会，有希望的……只要，坚信并等待下去……”

　　一声炸雷突然在晴空中响起，回忆定格在她的最后那一句话，鸣海笑了笑，抬眼遥望天际迅速聚拢的乌云。
　　“还真是说变就变的天气。”
　　鸣海将伞从包里拿出。在暴风雨的前奏中，他撑起一朵小小的伞花，渺小却坚定。鸣海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已经坚定了自己心的方向，所以，不需要留恋，我前进的路的方向，就是你的希望所在。
　　眼前突然窜过一个顶着书包的栗发身影，他不禁出声道：“蜜柑？”
　　“鸣海老师！”栗发女孩惊喜地回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过来吧，一身都淋湿了呢。”
　　“谢谢老师！”女孩开开心心的奔了过来，偎在他身边，脸上满是信赖的笑容。
　　他微笑。
　　——已经决定守护这笑容了，不是么？
　　伸出自己的双手，尽全力去守护……然后等待下去，总会等到希望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