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南城故里

4、第 4 章

　　最近吃药太猛了，才开没多久的药就快见底了。
　　这药我已经是离不开了，所以当看到所剩无几的时候我的心是有点慌的，我没有犹豫的披上外套去了医院。

　　我照例是找到那个医生请求他再给我开些药，他是个好人，我之前就说了。

　　“你最近的药吃的有点太快了。”他皱着眉毛翻看着我的开药记录。

　　我每次的药都是他开的，但他不会给开很多，一次也就一两个星期的，他不建议我吃药，每次都会费尽口舌的劝我住院治疗。

　　我不愿意，他就恐吓我，拿药来恐吓我。

　　可他倔不过我，最后还是逃不过的要给我开药。

　　“快吗？最开始一天吃个一两颗，但后来疼得厉害就不记得吃多少了。”我如实回答。

　　“照你这么吃，开再多的药都没用了，你已经对药产生了抗体。”

　　医生的桌子上放了盆绿萝，我摆弄着叶子并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反正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

　　“赵医生，你这绿萝长得挺好的。”我笑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他应该在我之前从未见过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人了，他有些生气但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无奈吧，因为无论医生怎样坚持，最后的决定还是在患者这，我一句不治了，他也不能强行把我绑在手术台上。

　　我深知这点，所以才能如此放肆。

　　“宋望，你对自己怎么这么不上心！”

　　今天患者不多，他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来“感化”我。
　　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我，要不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身白大褂，我觉得他就不是简单的指着我了。

　　“一旦产生抗体，你吃再多药都没用了！到那个时候你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就只能等死了！”

　　“那就死呗，天命不可抗力。”

　　我的眼睛就没从那盆绿萝上移开，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夸赵医生，每天这么忙还能把它养的如此好。

　　“你就不想好好的活着吗？”他降低音调有种示弱的错觉。

　　我是在这句话落音后愣住了。

　　我想好好的活着吗？我又在心里重复的问了自己一遍。

　　我想活着，但会好吗？

　　我又仔细的想了想，不一定吧。

　　得到答案后我对着医生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果活着本身就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何必呢？”

　　赵医生被我的话堵住了，我偷偷一笑，这一局的掰头又是我赢了。

　　“宋望，你才三十岁，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没有看到过的地方，这个世界很美好，坏的只是那一小部分，有人会医好的。”他握紧着我的双手，我能感受他有多么迫切的想把生活的美好传递给我，可是我接收不到。

　　我抽回自己的手，强忍着眼泪扯出了个自认为很洒脱的笑容“我都三十岁了。有时候我就觉得其实挺值的，我见过花开，闻过花香，听过雨声，感受过被阳光包裹的温暖，我见过这世间美好，我也同很多人一样爱过这个世界，我只是累了，不想折腾了。”

　　“赵医生，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着过了，我想睡觉了，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我累了，不想折腾了。

　　赵医生眼眶里泛着泪花，他其实应该挺看不起我的。

　　“你知道在这个医院里有多少人拼着命想要活下去，哪怕一点希望都没有，可生命在你这就这么的廉价？廉价到你从未为他努力过。”

　　可能是哭了太多了，所以被他这么一骂，我不但没有一滴眼泪，反而更不想再来医院了。

　　“你给我开最后一次，下次我就不来了。”

　　我淡定的样子好像生病的不是自己一样。

　　赵医生真的被我气到了，我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气的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他没再给我浪费口舌，大手一挥开了点药扔给了我。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他气呼呼的背过身不去看我。

　　我拿着单子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夸一下赵医生“赵医生，绿萝养的不错。”

　　他更生气了，直接拿着废纸球扔向了我。

　　我想不明白哪里有错，明明是真心的夸奖。

　　取药的人不多，没怎么排队就到我了，我把拿好的药往口袋里一扔打算给赵医生打个招呼就离开。

　　没走多远，就在拐角处见到了谢晨。

　　他的旁边是娜娜。

　　我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们，但却被娜娜一口叫住在了原地。

　　“宋望？”

　　如果逃不了就正面刚，这可是谢晨以前教我的。

　　“这么巧？”我笑笑，不知道怎么在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去看谢晨，所以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有什么巧的，北城就这么大点。”她笑着，与曾经不问世事的曹家大小姐并无二样，好像所有的任何事都在改变，唯独她什么都没变。

　　“是不大。”

　　“宋望，你来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我紧张的侧了侧身子，将装有药的口袋往后推了推“没有，就是按时检查身体。你呢，哪里生病了？”

　　“这件事我得好好和你聊，要不我们就去医院对面的咖啡厅坐一坐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她热情的邀请我，我没有拒绝，因为我想知道，生病的是谁。

　　“好呀。”

　　“你和他有什么好聊的。”谢晨终于说话了。

　　我稳住了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我看向他“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她。”

　　他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冷的，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像是从未认识过我。

　　“你别折腾了，赶快回家吧。”谢晨的语气是宠溺的，眼神温柔似水的，这神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以前他看向我也是如此。

　　“你别担心，就聊两句。”他们站在一起倒显得我有点多余。

　　“别太久。危险。”

　　我就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真的怕我把他老婆吃了？

　　“你别怪谢晨，他就这样。”

　　“嗯，我知道。”

　　“你看看要喝些什么。”娜娜说。

　　“一杯冰美式，谢谢。”

　　“宋望我就一直佩服你，喝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多苦。”

　　我笑了笑“不苦我就不喝了。”

　　“好久没和你像这样聊聊天了，以后怕是更少了。”

　　我听出来娜娜话语里的意思，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让我听出来，所以我并未出声，只是安静地抿了口咖啡。

　　咖啡浓郁的香味传遍我的整个口腔。

　　“我怀孕了。”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消息措手不及的打向了我。

　　手里的咖啡险些打翻。

　　“你怀孕了？”

　　她双手扶在腹部，一脸的幸福是装不来的“嗯，今天去医院就是检查的。这小生命来的太突然了，我和谢晨都就很懵。”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突然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可偏偏里面还生着火。

　　“恭喜。”我咬着牙却只说了出了这僵硬的两个字。

　　“谢谢，真的太惊喜了。你说谢晨喜欢男孩女孩呢？”

　　“我，，，，不知道，男孩女孩他应该都喜欢。”我突然的就不想回答，满脑子都是谢晨要当爸爸的消息。

　　“我也是这么觉得，北城太冷，谢晨还说要带我去南方生活。如果住习惯可能就不回来了，宋望，这次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她笑了，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匆匆告别，逃离了这里。

　　我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眼泪再也不用强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里。

　　我冲进了厕所，用冷水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望着镜子里狼狈的男人，他双目无神，脸色苍白，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不断地滴落。

　　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病折磨成这个鬼样子了，大概任谁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骨瘦如柴，面如死灰的男人和曾经在篮球场里挥洒汗水，秒杀全场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我摸到了口袋里的药，那药好像在不停的提醒着自己，我要死了。

　　我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衰竭，浑身上下疼的喘不过气来，我瘫坐冰冷的地面上，药离我很近，但这次我不要吃了。

　　我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浴缸里走去。

　　太疼了，谢晨，我太疼了。

　　我意识模糊但我只记得谢晨，我记得他说爱我，记得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和我结婚，记得他告诉我无论是谁都无法掰开我们紧握的双手。

　　他没有食言，是我不要爱他了，是我松开了手，是我。

　　谢晨，你好好生活，我不会再打扰了。

　　窗台上的刀片是谢晨用过得，它被光照的发亮，我拿下它，对准了手腕。

　　刀片划过的一瞬间，我脑海全是谢晨。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遗憾了，他要当爸爸了，也要离开北城了。

　　意识模糊，身上的疼痛也逐渐感受不到了，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吧。

　　“咚咚咚！！！！”

　　书上说人死之时所有的器官都会慢慢的失灵，耳朵是最慢的。

　　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隐约夹杂着门外来者的愤怒，

　　可我起不来，门就一直被敲，最后被踹了起来。

　　门被踹开了，是谢晨。

　　他慌乱的抱起了浴缸里濒临死亡的我，他好像是哭了，哭着求我不要离开他，哭着说让我再坚持一下。

　　我不清楚是幻想还是现实，我想抬起手为他最后擦一下眼泪，可我做不到了。

　　谢晨，我爱你，并一直至死不渝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