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年 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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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短发的女孩按下拨通键。
“喂？”
“青阳！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对面是有点像小男孩的女孩子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呃，就想问问你……”
“录取的事情？”
“对啊。”
电话那边的人笑起来。
“怎么现在才问啊，过几天不就要开学了吗。”
“玩得过头忘记了。你先说是哪个学校。”
“不要，你先说。”
“那一起说。”
五十岚青阳瞟了一眼放在桌角的录取通知单，空闲的一只手拿起那张质量很好的卡纸。
自从和青阳通完电话，得知二人考上同一高中，森崎夏白高兴了好一阵，连晚饭里一向不喜欢的红姜也变得好吃了一些。她甚至希望青阳能和自己分到同一班去，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要求是不是有点太高。
青阳和她是在补习班认识的，虽然不是学校的同学，也算是她屈指可数的好朋友之一。打听过后，几乎可以确定她会是自己在新高中唯一认识的人。
开学当天，夏白拉着青阳到班级的公示板前面。两人都穿着崭新的制服，那种最普通的高校生制服，也像是礼服一般，每一个皱褶都被细心地整理妥当。
青阳把袖筒挽到靠近手肘的位置，随口抱怨了一句袖口太大容易滑下来。夏白不管她，挤在人堆里，寻找一个能看到公示的角度。四周吵吵嚷嚷的，夏白不得不提高音量。
“呃，人太多了我看不到，你看吧。”
“好嘞，这么高个也不是白长的。”
青阳踮起脚尖，视线越过绝大多数女生和一部分男生的肩膀。
“一年A……没有。一年B……也没有。一年C，森崎夏白……”
夏白扶着青阳的肩膀，跳起来找自己的名字。
“别蹦了，小心——啊！咱是一班啊！”
“真的吗！那太好了！”
转过身来青阳才意识到刚才暴露的口音。夏白看起来却没有想要吐槽的意思，只是很兴奋地拉着她快步穿出人群，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青阳东张西望的，找到了这所学校里屈指可数的几棵开得兴高采烈的樱花树。几个黑色制服的男学生从树下经过，打散了落下花瓣的轨迹。可能不需要什么樱花，她们就是春天本身。
“一会去喝奶茶庆祝一下吧。”
位于繁华城市外围的高校有一点好处：人少不堵车。森崎夏白觉得这样其实刚刚好，比起市中心的压抑，适度的拥挤刚好留出喘息的空间。新学校虽说是重点高中，现在暂时还没有感觉很忙，慢慢悠悠地就认识了班上的同学。染成灰白的头发很显眼，班主任没说什么，这几天同学的视线却纷至沓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她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染头发来着？”中午在学校里乱逛，五十岚青阳随口问。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啦…是因为如果不染也有一半是这个颜色，还不如都染了。”
“喔，抱歉。”青阳把手插进夏白的脑后头发捋顺，“不过无论看几次，还是觉得全部都像是染的。”
夏白也抬起手来，学她捋一遍自己鬓角的白发。“我回去找找以前的照片……如果有的话，给你发过去。”
森崎夏白有许多讨厌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拍照，尤其是露脸的。她觉得，不喜欢拍照这件事也是发色带来的附属品。
从小学低年级起，她的头发就已经有很多变成了灰色或者白色，也有半黑半白的。到医院去检查，大夫说这只是少白头而已，体质比较特殊，没什么大问题。夏白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因为这些灰白色的头发一直吸引着大家的视线，而视线总会带来一些闲言碎语。她后悔，一开始就应该戴帽子的。
小学升入中学，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小小的她忽然萌生出了一种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惆怅来。
母亲问她，怎么站在镜子前面这么久。她沮丧地说，大家都说我的头发好奇怪，我也觉得。把单马尾散下来，她觉得黑白灰相间的头发就像用铅笔乱涂乱画的白纸。
——干脆都剃掉好了。即使是这样可笑的想法出现，夏白也笑不出来。母亲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要不染发吧。她没说话，虽然这是最常规也是最可取的选项，但她总觉得，这样自己就完完全全认输了，在这场与自己的头发的战争中落荒而逃了。
她突然倔强起来，全都剃掉这个想法再次出现。夏白闭上眼摸摸自己的头发，其实很柔软，还有一点自然卷，她又舍不得看到它们全部消失不见，就像不忍心在理发店看到被剪掉的头发掉在地板上一样。
能不能逐渐不去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呢？母亲这样说了，听起来比之前更担忧。夏白摇头。问题如果不解决，这样也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既不想输，又不想一直处于自我蒙蔽的痛苦中，她觉得能够满足二者的选择简直没有。
脑袋里烦躁地乱成一片，等于一片空白。她开始把耳后的灰色头发一根根地聚拢在一起，好不容易攒齐了一小把，灰白的移到一边，她盯着自己留下的那一小撮纯黑色的发梢发呆。
全是黑色，是什么样子？
森崎夏白不喜欢黑色。如果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头发全都是黑色的，就是这个样子吗？她觉得也不算很好看。
视线不经意间转移到一旁的灰白色发丝上。如果说纯黑色是正常，这可就真是奇怪到底了。
但是——
…奇怪到底不也挺好的吗？至少，她彻底赢了。
她重新绑好头发，离开镜子前，对母亲说要染发，只是要全都染成灰白色的。
于是一头白发一直保持到了高中。即使长长了不会很容易看出来，所以也不需要经常染发。夏白觉得，这是她做过最倔强的决定，也是最成功的决定。
阴影处和阳光下的温差依旧很大，寒意正逐步消退，就像退潮时一次次后退的海岸线，无奈却又只能告别。她们在长廊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你又从哪里掏出来一本书啊。”
“我一直拿着呢。拿都拿了，让我看一会吧。”
夏白有时候——应该是很多时候——都能拿出一些奇怪却不一定有用的东西，最常见的是大大小小的书本。青阳呆呆地盯着身旁的书页看了一会就摸出了手机。
“祝你生日快乐……”
“哪个班有人过生日了？”突如其来的歌声倒不如说像是在起哄，青阳朝一年级的楼层望去。“哎，要不去看看？刚开学就能过这么大阵势的生日，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想看书……”
“那我自己去？”
“……不要。”
刚刚打开的书又被迫合上，夏白的表情明显带着怨气，大概又是不想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被独自丢下，只好无奈地拍拍衣服起身。
唱生日歌的是一年A组。二人顺着半掩的门向教室里偷偷望去，堆满礼物包装袋的桌子一旁，长发的女孩子被围在好几人中间，笑得及其得体，像个贵族小姐。
“呃，我好像听说过她，是从你们学校来的。”两人和门拉开几步的距离，免得看起来很奇怪。
“啊？我不知道啊……。”
“总之，”青阳转身把手背在脑后，“这种受欢迎的人一定很麻烦。”
夏白没有回答，低着头想别的事情。她总觉得，自己对于各种新鲜事情知道得太少了，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大概也是自己没什么朋友的原因之一吧。可是，对于这种事情，她其实并不十分关心，也不太想为了变得更受欢迎而刻意在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上费神。
“想什么呢，回班里吗？”
“好。”
回班途中，五十岚青阳还在想刚刚的女孩的事情——那种闪闪发光的人，连说句话都会被人关注，实在是太耀眼了。
她喜欢耍酷，喜欢在桌子和柜子上贴贴纸直到被老师发现后臭骂一顿，喜欢在冬天穿很帅的大衣，但是她不是很想引人注目，也不想凑近人群的中心。那种闪耀的人，不应该和自己有交集。想得有些投入没能及时避开，她和低头抱着一摞练习册的女孩撞在一起。
“啊！”
青阳被撞得后退几步，那女孩则失去平衡向前倒下去，幸好被青阳扶住，但书本不可避免地散落一地。两个人一边互相道歉，一边同时蹲下捡书。
夏白也蹲下来，在帮忙之前，她先捡起了那女孩掉落的眼镜。那是一副金色镜框的下半框眼镜。
“是你的眼镜吧？”她说着把眼镜递给女孩，顺便观察着那孩子。女孩过肩的直发泛着棕色，眼角微微吊起，五官精致端正，正经得像是会在开学就被选为班委的那种长相。
女孩接过眼镜戴上，一些不合时宜的俳句忽然在夏白脑海里兀地浮现。
你可知道“春吹雪”吗？
她以为恍惚间，落樱漫天。
“谢谢……。”
那女孩好像意识到夏白一直在看着自己，接过眼镜，一抬头和她视线相对，马上又把微红的脸转向一边。
夏白也突然发现自己看得出神，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拾起所剩无几的练习册。收拾停当，那女孩起身离开了。
尴尬为什么是我啊，青阳腹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年 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