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民梦归录》大狸子阿若

2、结案

　　“这都什么事？”

　　我心头冒火，抓着邸报就想往地上摔，手刚抬起，听到晚娘推门的声音，有些不好发作，只好把邸报顺势撂桌上。

　　“希哲，又在为朝上的事情动气？”

　　晚娘端着碗温热的酒酿进来，轻轻放在桌上，柔声说道。

　　“这几日看你下差越来越晚，天渐渐凉了，朝中的事虽然重要，可不能拖垮自己呀。先喝完这碗酒酿吧。”她拉我坐下，我向来拗不过她，一口酒酿下肚，唇齿间丝丝甜意暂时舒缓了我几分火气。

　　“又是那些丘八为了核算军功闹事，要你去和稀泥？”

　　“唉，不该让你担心的，是丘八闹事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是沈氏的案子，太后搅和，要保沈氏余孽，法司，军队，都乱了。你先别说话了，我得想想。”

　　晚娘心领神会，默默坐在我的对面，双手拢住我冰凉的手，送来阵阵温热。宦海沉浮，浪急风高，我始终感念她的陪伴，沉默而又温暖。

　　我低头沉思，沈氏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深，不说别的，单说沈泽川一案，由离北军押解进京，锦衣卫负责审理，陛下口谕杖毙，没有一个环节是经手法司。逮捕押解再到审理，连正式案卷都没有。

　　正常来说，沈氏大案必然是堂审之后再经三司会审，现在堂审也好，会审也罢，奏疏上去纷纷石沉大海，刑部和都察院为这事差点拆了东华门。更别提最后太后借花三小姐杖下留住了沈泽川，更是彻底引爆了庙堂。

　　偏偏最后的处理也很耐人寻味，皇上口谕，将沈泽川关押在昭罪寺，此案到此为止。除此再无处置，连惯例处分“永不叙用”都没有。

　　“啧，真乱啊，虽然知道是太后参与了这个案子，才这么处理，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思绪有些混乱，不由得将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还有，晚娘，你真好。”

　　“嗐，咱俩老夫老妻的多少年了，你啥性子我还不明白？对了，今天早些时候，翰林院编修薛修卓差人递了帖子来，说过两日要来拜访。”她微微侧过脸，羞涩一笑，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

　　“你今天晚上又要在书房过了吧。我去把晚饭端过来。”

　　之后的几日里，我每天上差都能听到朝中官员的谏言，可谓骂声不绝于耳。我没有过多参与这些事，只是跟着风向摇摆，坚持反沈不反皇上的原则，沈卫和沈泽川可以骂个狗血淋头，涉及到皇上的就一概模糊过去。

　　我差不多明白了，沈泽川案的实情已经不是我能参与的层次了。皇上，太后，花党，清流最核心的几位大人都在其中拉扯。我不过七品言官，得到的消息有限，对幕后的交易毫无头绪，这次率先上疏参劾沈卫党羽蒋允，以清沈逆的首功为清流所赏识，已是收获颇丰，过不了几日，升任兵科左给事中的旨意应该就下来了。

　　现在沈泽川入了昭罪寺，内阁和六部的口风也稍微松了些——太后为保沈泽川，又让出了几个六部实职肥缺，阁老们也乐得就此罢手，就连此番入阁的清流魁首海良宜也选择稳健行事。顺着上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种情况下继续出头就不明智了。那么做在那几位大人眼中就是一朝得势便认不清自己的表现，况且这几天来科道中有些人已经盯上我了，比起关注是非，他们更愿意眼红升官的人。嘴仗再打下去，难保会不会有人拿我早年与花党结交的经历说事。前几年花党势力滔天，我和大部分官员一样，也是给花党送过银子说过话的，平日里各种打点方便之事自然也不会少，幸好我当时留个心眼，至少没干给花思谦老贼修生祠这种事，外加这次率先纳了投名状，不然也是很可能被拿掉的。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继续出头。我又拟了一封奏疏，依旧是关于清算沈氏余孽的，同前几封奏疏一样，言辞激烈条理清晰，列沈卫及其余党大罪十条，但没有过多提及沈泽川案和锦衣卫，算是维持忠谏之臣形象收了场。

　　言路之中，只有敢打拼同时知进退，才是长久为官之道。若是和我那些疯狗同僚一般一通乱咬，纵是一时咬对了人升了官，也随时可能倒台。他们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不过是一把刀，依附于他人，这样的结果我怎么可能会接受？

　　我要做的是他们的拉拢对象，言路中的盟友，只有这样我才能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做一辈子附庸。

作者有话说

　　咸德三年的剧情不是很多，小胡碎碎念
有限视角，主角看到的不完全是事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