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走过的路》衡门南叙

2、第 2 章

　　符家人到家的时间将近十二点。

　　符家是百年老家族，但在符先生父亲那一辈就开始走了下坡路，等到符先生和海外家族联姻娶了符太太，颓势才得到遏制，近些年符太太娘家不景气，姻亲两家手挽手走下坡路，看着符家要被带沟里去了，符先生才打起了叫女儿联姻的主意。

　　挑了一圈回来，傅家是最合适的，傅侨的父亲傅先生是傅老先生的私生子，还是他们这一辈的头一个，当年也是老先生器重的继承人之一，虽然最后谁也没预料到傅闻礼能把他两个哥哥赶下来，但傅先生好歹还和傅闻礼有些表面上的情分，傅老二可是直接被送到国外看管起来。符昕不是继承人，也不用担心傅闻礼会忌惮，顶多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闹，他能容忍傅先生一家人在他面前晃，想来也不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至于符昕的意愿倒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她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已经成家立业，比她大了十多岁，有家庭有孩子，符昕在国外读完书回来，两个人都已经在公司发展好多年了，大哥的女儿比符昕就小了两岁。符家上头两兄妹，或者是说整个符家乃至他们的交际圈，都觉得符昕是该嫁出去给她哥哥姐姐铺路，哪怕她才是婚生子。

　　符夫人，那更不重要，年少时她为了爱情嫁给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符先生，为了她的爱情她可以牺牲一切，她自觉得傅家是个好去处，也没有害她的女儿。
　　于是符昕早上刚从国外飞回来，晚上就被拉去赴宴了。

　　回家以后，符先生依旧紧锁眉关，将符太太和符昕甩在身后，率先进了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年长的男人看见符先生走进来猛的站起身：“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能怎么样？”符先生脱下外套扔在沙发背上，“傅问邹都是多大岁数的人了，前面在我面前虚张声势的像模像样，傅闻礼一来大气都不敢喘。”

　　“毕竟他现在是借傅闻礼的势。”符晌，也就是符昕的大哥劝道。
　　“老的不中用，小的也是。”符先生冷笑，“傅家小的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他三叔面前你看他敢说一句出格的话吗。”

　　“毕竟年纪还小，还差了辈。”
　　“我倒想这么解释，但你看看这一家子被磨得气性都没了，傅闻礼是不会让傅侨插手家业了，那把你妹妹嫁过去有什么用？让傅问邹跟我们一起走下坡路，叫傅闻礼顺心？你当是做慈善呢？”

　　“但是爸爸有更好的人选吗？”符家老二问道，“您想要邹家魏家那样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妹妹。”

　　符先生来回踱步，少顷，他又说：“傅家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他们二房虽然是废物，但傅老四这两年自个儿闯了名头出来，可惜他和本家基本上不联系了。傅家三房倒是好，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傅老五又是个女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傅家老大需要咱们妹妹。”符晴说，“傅闻礼掌了家之后，他们需要大一点的家族稳住他们的地位——傅闻礼还没对他们赶尽杀绝。”
　　说到底，符家是打着和傅家旁支结姻亲，还借傅闻礼的势的主意。

　　不过他的便宜要是这么好占，傅家老大老二当年也不会被打成那样，现在还得靠着小了自己快二十岁的弟弟。
　　符昕笑而不语。
　　符晴看她脸上假模假式的微笑不顺眼。“妹妹呢？”符晴拍了拍她，“妹妹怎么想的？”
　　“啊......我吗？”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符昕身上，符昕好像才反应过来，“我没什么意见啊，听爸妈和哥哥姐姐的。”致力于扮演好听话又没什么主见的形象。

　　符太太很满意，符先生和符晌都不甚在意，只是顺便问问而已，符昕真实什么意见对他们而言无所谓。只有符晴眯了眯眼睛。
　　符昕对她笑了笑，转了回去。
　　符晴虽然知道这个妹妹翻不出什么水花，但是并不妨碍她看她不顺眼。

　　“妹妹回国了，也该发展自己的社交圈子了。”符晌抽着电子烟，在室内他没敢在老爷子面前熏他一身烟味。
　　“谢谢大哥，我明白的。”符昕瞄了眼自己手腕，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毛，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

　　符先生不在乎这些，问大儿媳妇孙子学业的近况，这是他继承人的继承人，比起一个女儿虚无缥缈的朋友圈而言重要多了。
　　“那孩子皮的很，我有时候想，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符晌的妻子笑着说道。
　　“那不能这么说。”符晴削着苹果皮，慢悠悠地说，“要是你儿子换个性别，你可没现在这么悠闲，还有闲工夫嫌弃自己儿子太皮。”

　　符晌的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

　　符晴心里明白，生男生女都一样在符先生这里是狗屁倒灶的道理，当初他同辈的兄弟姐妹里头有不是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但因为都是姐妹，所以最后还是符先生继承了符家，在选继承人这一方面，符先生绝不会为了选出更好的继承人推翻当初叫自己受益的规矩。
　　符晴自然是不服气的，在她看来，符晌还不如半吊子的符昕来的靠谱，但东西是老爷子的，丢水里她也管不着。她也就只能膈应膈应他们夫妇，拿更可怜一点的那个出气罢了。
　　符昕还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

　　“女儿？”符先生神色莫测地看着符晌的妻子，“你真的想要一个女儿？”
　　“……是。”她被符先生看的有些慌，一度怀疑老爷子前面跟她说了这么多就等着她这句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符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招呼管家过来，“去楼上，把小雅叫下来。”

　　管家应声上去了，其余人面上的神色都还十分茫然，不知道老爷子弄的是哪一出。
　　管家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穿着小黑裙，有着一头黑长卷的头发，面孔白皙，生的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叫人生着怜意。

　　符晴不明所以，目光扫到符晌，却看见他脸色都白了，她疑惑得很，又看回老爷子。
　　叫小雅的女孩子眉目含笑地站在符先生后面，符先生拉过她，对符晌说：“前两天，我遇见小雅的时候就觉得面善，还是你妹妹提醒我，我才发现她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长的像。本来以为是你母亲那边的亲戚，谁想到鉴定结果出来，小雅是你的亲生孩子。符晌。”他拉过小雅，叫她坐在符晌边上，“我说了，你是我儿子的女儿，这就是你的父亲。”

　　小雅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颠覆了三观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符总是我的父亲？”她看起来有点慌，又强行镇定，“您说的人，真的是符总？”
　　“符晌是我和他母亲唯一的孩子，你确实是他的女儿。”符先生面露疑惑，视线从小雅转向符晌，又转回去，“怎么，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符先生一点都不认为符晌不记得小雅有什么问题，毕竟符晌年少的时候什么混事都干过，有没有弄出人命，弄出了几条人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也没指望符晌能记得这是他和谁的孩子，他年轻时那会儿也这样，也是这样有了符晌和符晴。
　　但是小雅和符晌的表情属实难看，让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或许以前见过呢。”符晴喝了口茶淡定地说，“爸你也知道，大哥爱好比较广泛。”

　　符先生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孙女昨天刚被认回来，他还感慨有缘，也还没叫人去查她的过往经历。他知道，大儿子喜欢出入各种寻欢作乐的场所，能在什么地方遇见孙女也可想而知，八成是孙女以前被带到某个聚会的时候认识了儿子。

　　那不是很妙，倘若是个从没接触过他们圈子的姑娘，符先生倒是愿意养着这么一个闲人，但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曾与他们的圈子有所交集，无论如何他要以符家为先。
　　他看向那张和故人相似的脸，愉悦暂且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他思考着她的存在会对自己的公司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啊。”符晴上下打量了那姑娘几眼，“到时候带出去遇到以前认识她的人怎么办？狡辩只是长得像吗？”

　　“姐，大哥找回这么漂亮的女儿是好事啊。”符晌往声源那边看去，瞧见符昕脸上和善的笑容，“小雅以前都吃了这么多的苦，干什么要为难她呢？出身又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小雅偷偷看了她一眼，正好撞上了符昕往这边投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符昕对她笑了笑，小雅抿了抿唇，也对她感激地点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小雅以后怎么在这个圈子里生活？”符先生的面色依旧不虞，他瞪了儿子一眼，符晌低下头，作鹌鹑状。
　　“爸要是想的话，把小雅送出国也行。”符昕笑得很温和，“您要实在想她，过两年再让她回来，大家伙儿忘性这么大，等着两年过去，她回来之后再低调点，谁还记得那点事呢？”

　　大家也就都安静了，齐齐看向这个家的主心骨，指望着他来拿主意。
　　“也行。”符先生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他不说话了，旁人也没敢打扰他思考，空气中凝固着压迫感。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空气中的氧气都要消耗殆尽，压抑的人都要呼吸不过来了。年纪大的符家兄妹尚且还好，年轻一点的小雅大气不敢喘，目光始终聚焦在符先生身上，等着爷爷宣判自己的命运。

　　符先生思考完了她的归宿，最后对符晌说，“小雅是你的女儿，你前面抛弃了她了十几年，现在也该担起责任了，我打算把她送到奥地利去，她出国的事情你来安排，包括护照、食宿这些。”他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好好处理这件事。”说完他就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他这个年纪熬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没理其他人，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