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钉》安池

9、双生二子，月峦云岫

　　赏味轩，沅陵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两位客官，您二位要来点什么啊？”
　　“好吃的。”
　　“好吃的？咱么这样样都好吃啊。”
　　“那就一样来一份。”
　　“好嘞，您请稍等。”

　　不一会儿，雅座的酒桌上便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菜肴。天南的，海北的，水里的，地上的，几乎是能想到的大菜都有。
　　身穿墨绿色衣衫的男子蹙了蹙眉，问道：“阳昤，这么多菜，咱们两人能吃得完吗？”
　　阳昤拿着竹筷，已经吃了起来，“吃得完啊。”
　　归舟吃了一会儿也饱了，他人高马大的，胃口其实并不算小，可桌上还剩了不少些菜。

　　而阳昤自从拿起竹筷就没停过嘴，归舟看得有些诧异了，忍不住问道：“阳昤，吃不完就吃不完吧，别强撑了。”
　　“你看我像强撑吗？”阳昤抬头看了归舟一眼，又道：“只怕这些还不够我吃呢。”
　　归舟长大了嘴巴，“啊？还不够你吃？”
　　阳昤思索了片刻，道：“应该也能吃个七八分饱吧。”
　　归舟不禁一脸冷汗，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感觉像是一顿饭就过了一个下午，阳昤擦了擦嘴，道：“吃完了。”
　　归舟笑了笑，道：“再吃下去，天都要黑了。”
　　阳昤摆了摆手，道：“哪有那么夸张。”

　　只见归舟突然凑近到阳昤身旁，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阳昤，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
　　“哦？是吗？”阳昤用余光往东南角的座位瞟了一眼，“你也感觉到了？”
　　归舟颔首道：“好像从我们进来之前，就已经跟着了。”
　　阳昤道：“东南方向，一男一女。”

　　归舟方要砍过去，阳昤一把稳住了归舟的脑袋，“脸上有东西。”
　　“……”归舟被阳昤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们？”
　　阳昤眯了眯眼，悄声道：“莫要打草惊蛇，先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嗯。”归舟见阳昤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时耳根有些发烫起来。

　　阳昤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脸上一愣，问道：“归舟，你的脸好烫啊。”
　　“有，有吗？”归舟磕磕巴巴道：“阳昤，我脸上的东西应该已经擦干净了吧？”
　　阳昤猛地抽回手来，尴尬地笑了笑，“嗯，干净了。”
　　归舟轻咳了一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阳昤好看的笑了笑，道：“引蛇出洞。”

　　东南角落，女孩咬牙跺脚，气呼呼的，“你看他们！”
　　男孩比了个手势，道：“你小点声，咋咋呼呼什么。”
　　“哼。”女孩显然对阳昤的举动很是气恼。
　　男孩见阳昤像是起身要走，忙道：“快，跟上他们。”

　　阳昤朝小二招呼了一声，“小二，结账。”
　　小二乐呵呵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客官，盛惠五十两纹银。”
　　“什么？五十两纹银？”阳昤大叫一声，“你们讹钱呢。”
　　小二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现在又立马换了副面孔，“嘿，谁讹你钱了，燕窝翅肚，鲍鱼参鸡的，哪一样不是顶好的上的，你们，你们难不成是想吃白食？”

　　归舟见二人争执不下，打圆场道：“小二，我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别嚷嚷行吗？”
　　阳昤气呼呼道：“一两银子还能买上一百多斤大米呢，他一开口就要五十两。”
　　归舟悄声道：“你不是还有不少钱吗，先给他吧，他们这的菜的确是用的上等的官燕和鱼翅。”
　　“……”连归舟都帮他说话，好像就他阳昤没什么见识似的。

　　阳昤气呼呼从钱袋里匀出了五十两纹银，“给。”
　　小二收了钱还再冷嘲热讽，“没见识就别充食客，还一百多斤大米，有本事你只吃米啊。”
　　“你！”阳昤不禁捏起了拳头，归舟拉着阳昤忙往外走，“走吧，别跟他一般见识。”
　　出了‘赏味轩’，阳昤还暗自气赧着，“归舟，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公子哥啊？”
　　归舟苦笑一声，“公子哥？这又是从何而来。”

　　阳昤撇了撇嘴，道：“你这么识货，想必过去定是个常吃燕窝鱼翅的贵人咯。”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我只是恰巧知道罢了。”归舟知道阳昤是在闹脾气了，可方才那一大桌子菜也不是他点的啊。
　　阳昤频频点着头，道：“是是，归舟公子。”
　　归舟道：“哎呀，快别叫我什么公子了。”

　　“哼。”阳昤冷哼了一声，就自顾自地走到了前头。
　　归舟叹了口气，也快步追了上去，看阳昤的方向，他这是要出城。
　　出了沅陵城好久，阳昤还一个人走在前头，归舟一路小跑追上去，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阳昤，等等我啊，你走的也太快了吧。”
　　“来了。”阳昤朝归舟使了个眼色。
　　归舟心领神会，问道：“是那两个人？”

　　只见阳昤猛地一转身，靠着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唉，走了一路，有点累了。”
　　半晌，四周并无动静。
　　归舟也坐到了阳昤身边，悄声问道：“走了？”
　　阳昤轻轻摇了摇头，道：“并未。”

　　此刻，距二人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后面，正颤颤巍巍地挤着两身影人。
　　一男一女，正是从‘赏味轩’一路跟过来的两人，女孩穿着□□穿着紫衣，衣服上面的纹绣是与阳昤身上极为相似的兽纹图腾。
　　两人看起来差不多大，估摸着不过十六七岁，都用彩绳编着头发，长得也极为相似，都是圆眼圆脸，极为讨喜的模样。

　　只见女孩极力地捂着嘴，声音说得极小，“他，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啊？”
　　男孩往下压着脑袋，生怕给阳昤看见了，“应该不是，嘘，别出声。”
　　阳昤在大石旁歇了多久，他二人就在榕树后躲了多久，眼下，更像是天都要黑了。

　　女孩皱着眉揉了揉僵硬的腿，抱怨道：“他们要干嘛，到底走不走啊。”
　　男孩也痛苦的扭着身子，“他，他好像睡着了。”
　　“啊？那我们还要在这蹲着啊？”女孩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男孩连忙捂着她的嘴，挤眉弄眼道：“你怎么叫出声了啊。”

　　远处，归舟用胳膊肘碰了阖着眼的阳昤一下，“听见没，已经不耐烦了。”
　　阳昤闭眼笑着，“你也睡会吧，让他们在等等。”
　　“呵。”归舟忍不住笑了笑，原来，阳昤也是一个爱玩的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女孩再也忍不住了，在蹲下去，她的腿都要断了。

　　“昤哥哥！”只见女孩从树后跳了出来，快步朝阳昤跑了过来。
　　归舟率先睁开了眼，是个小姑娘，她好像管阳昤叫‘昤哥哥’。
　　女孩气鼓鼓的，“昤哥哥，醒醒，别睡了！”

　　“月峦，你等等我啊。”男孩在后面追赶着。
　　只见月峦在阳昤身边蹲了下来，狠狠瞪了归舟一眼，才道：“昤！哥！哥！醒醒！”
　　阳昤被月峦的声音轰得皱起了眉，不耐烦地睁开眼来，懒懒道：“果然是你们两个。”
　　男孩走到月峦身边，叫了声，“昤哥。”
　　阳昤看了男孩一眼，道：“你，是云岫？”
　　“嗯，是我，是云岫。”男孩猛地点着头。

　　月峦把归舟挤到一边，坐在了阳昤身边，撒娇似地道：“昤哥哥，你就只记得云岫，不记得月峦了吗？”
　　阳昤捏了捏月峦圆乎乎的脸，笑道：“当然记得了，胖月峦嘛。”
　　“哼，人家现在已经不胖了。”月峦鼓着腮帮子，脸更加圆了。
　　“我……”归舟被猛地挤到一边，一脸不知所措。

　　阳昤见归舟被冷落在了一旁，叫归舟坐到了自己另一侧，“归舟，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他们。”
　　云岫对着阳昤坐了下来，道：“我叫云岫，她是我的双生妹妹月峦。”
　　月峦一听，立马抢道：“谁是妹妹，我明明是姐姐。”
　　云岫也争道：“我才是哥哥，你本来就是妹妹。”

　　“我是姐姐。”
　　“我是哥哥。”
　　“你是弟弟。”
　　“你是妹妹。”
　　……

　　归舟看着眼前的情形，全然摸不着头脑，“这……”
　　阳昤笑了笑，“他俩从小就这样。”
　　归舟问道：“他们是？”
　　阳昤道：“算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吧。”

　　只见二人停下争执，异口同声道：“什么叫算是。”
　　夜幕渐临，山林间，燃起了一团篝火，火旁围坐这四人，嬉笑打闹，别样温馨。
　　云岫激动道：“昤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再见到你，原来夫人说的话，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没有骗我们。”
　　月峦跟着点了点头，道：“昤哥哥，你还会回—”

　　“不会。”阳昤跟本不打算让月峦把话说完，直接打断。
　　阳昤见两人同时愣住了，继续道：“如今那个家还有什么人，我一点都不关心，能见到你们，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听及此处，归舟也该懂了，他们二人是阳昤从前家族里的人。

　　月峦道：“可是昤哥哥，我们—”
　　阳昤又打断道：“好了，月峦，别说我了，说说你们，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云岫摇了摇头，道：“昤哥都不在了，我们能过得好吗。”
　　“……”也是，他们二人在那之后是何种处境，阳昤又如何会想象不到，宗家分家之争断然不会因他一人之死而停止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