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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地高楼,瞬息浮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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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地下的时候,阳昤并不知道夜晚是这么的漫长,他阖着眼,久久还未入睡,肚子又闹了起来。
“咕”的一声响动,震彻旷野,阳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呵,饿了。”
鬼火一闪一闪地问道:“活鬼不是不会饿的吗?”
是啊,活鬼是不会饿的,但他,并非活鬼如此简单。
“……”阳昤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地用油纸卷着的点心。
打开油纸,里面是栗子糕、芙蓉酥、金丝饼、高粱饴,而这些全都是栖凤阁开张那日免费招待的点心。
鬼火看着阳昤摊在手里的糕点,道:“居然都是我爱吃的。”
阳昤瞟了他一眼,道:“是吗,但没你的份。”
“我知道,我又吃不了。”鬼火又黯淡了起来。
阳昤这话显然是在开玩笑,他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喏,给你一块闻闻吧。”见鬼火不理他,阳昤又道:“真不要?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茶楼里顺出来的。”反正是主家做东,他顺带拿走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鬼火开口道:“茶楼?”
“嗯,沅陵城北新开的一家茶楼,气派的很。”阳昤边吃边说着。
“沅,陵,城。”鬼火一字一字重复着,“这儿是沅陵地界?”
阳昤擦了擦嘴,道:“城门口那么大沅陵二字,还能有假吗。”
鬼火幽幽道:“难道我是沅陵人?”
“你是不是沅陵人我不知道。”阳昤看着鬼火,道:“我知道是这个沅陵城里有古怪。”
“古怪?”鬼火有节律地闪跃着,“什么古怪?”
阳昤又塞了一大块栗子糕到嘴里,“此地有巫,而且是大巫。”若他所料不差,那童子,那歌女都绝非常人。
“巫?”鬼火重复着,又道:“可巫族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阳昤猛地咽了一口,差点哽在了喉咙里,“ 你说什么?!”
鬼火慢悠悠道:“我说,巫族早已覆灭,名存实亡了。”
寂静的夜,此刻更加寂静了,静到阳昤连大气都忘了舒一口。
“哈哈哈哈哈。”突然,阳昤状若癫狂地笑了起来。
“咳咳咳……”阳昤笑得猛了,不禁连连咳嗽起来,“亡得好!祸国殃民之人,本就该亡。”
鬼火一颤,问道:“可巫族当真是祸国殃民吗?据我所知,巫族通天彻地,本是为生民立命的存在。”
阳昤猛吸了一口凉气,不屑道:“为生民立命还是草菅人命,这个中真相怕是只有他们巫族自己知道吧。”
二人的话说的越来越远,早已渐渐偏离了阳昤本来的意图。
阳昤摇了摇头,摆手道:“好了,不谈那晦气的巫族了,小绿球,你可知方才我所说的那茶楼可是与你的身份或有些许关联。”
鬼火疑惑道:“与我的身份有关?”
阳昤看着鬼火,问道:“你方才说在我身上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是吗?”
“是啊。”鬼火晃了晃。
阳昤无奈地笑了笑,道:“其实,那股温暖的气息并非来自于我,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血。”
鬼火疑惑道:“血?”
“鬼火无识,若非亲族之血难有感知。”阳昤问道:“你可知,我所言何意?”
鬼火闪了闪,道:“你是说那长钉上有我亲族之人的血?”
“聪明。”阳昤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过了片晌,又低眉顺眼道:“嗯,小绿球,对不起啊,我不小心伤了他。”
“你伤了他?”鬼火似是有些急切。
阳昤心虚地点了点头,道:“他那会儿非要缠着我不放,我也是没有办法嘛。”
见鬼火不出声,阳昤又道:“哎呀,就是脸上破了点皮,还是不会留疤的那种,他啊,仍英俊的很。”
“……”鬼火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阳昤见鬼火还是不理他,继续道:“那这样好了,我替你再去探探那家伙的底细,就当是赔罪和答谢你这一夜的陪护之恩了。”
“陪护之恩……”鬼火并不觉得他对阳昤有什么恩情,他不过也是如阳昤一般将彼此当做救命稻草罢了。
阳昤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你不反对,那就是接受了。”
“我……”还没等鬼火说完话,阳昤便兀自趟到了棺材里面。
疾风呼啸,野兽嘶鸣,阳昤一闭眼,又有些害怕起来。
阳昤轻声道:“小绿球,你要不要也进来躺会儿。”
“啊?”他一个鬼火,哪里需要睡觉。
阳昤吞吞吐吐道:“我……”
是了,阳昤怕黑,鬼火想起这一点,幽幽飘了进去,落在了阳昤的肩头,“好吧,我就陪你躺会儿吧。”
“……”阳昤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说来也怪,打鬼火飘进来,阳昤就再未觉得怕过了,也许是因为一点光,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反正偌大天地间只要不再是他伶仃一人,哪怕只是一缕缥缈鬼火,他也无限欢喜。
“……不,不要……”阳昤睡熟后,喃喃说起了梦话。
鬼火在旁边瞧着却听不大清楚,他循声凑得更近了些,柔柔火光就温润地洒在阳昤的脸上。
阳昤这一张脸虽说不上是极美,但绝对也算是好看,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眉睫如羽,唇红似朱,而最妙的是那无时不轻轻微扬的嘴角,春风化雨一般仿佛连平静之时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鬼火看着看着,不禁看得有些痴迷了,好半晌才将视线徐徐移到阳昤额上,“绷带,是受伤了么?”
不仅是额头,阳昤那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也都缠满了绷带。
“他,一定也是个可怜之人吧。”自己本就是可怜之人,却见不得别人受一点委屈,“……阳昤,在我找回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鬼火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阳昤是他飘荡在这陌生人世亲近的第一个人,无论将来境遇如何,他都绝不会忘记阳昤。
不知是不是鬼火的话让阳昤听了去,睡梦中的阳昤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来,唇珠不点自红,颊边梨涡清浅,里面盛的全是醉人的佳酿。
“……”鬼火幽光一震,仿佛他的心都在跟着跳动,“阳,昤。”
长夜渐明,一夜很快过去,阳昤一睡也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绿球?”阳昤频频眨着眼,一脸匪夷。
那鬼火此刻就紧紧贴在阳昤耳侧,见阳昤醒了过来,倏地就飘到了棺材另一角,“阳昤,你,你醒了?”
阳昤笑了笑,道:“嗯。”
鬼火胡乱闪烁着,慌忙道:“对了,昨晚你不是说要替我再去栖凤楼,查探一番的吗?现在,现在就去吧。”
阳昤觉得鬼火的举动有点奇怪,问道:“你确定?现在可是大白天。”
鬼火这一慌,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对哦,现在还是大白天。”
如今两人还躺在棺材里,有棺壁和衣物的遮挡,鬼火还能勉强维持住形貌,可若他一出去,这烈日炎阳定会将他焚成灰烬。
阳昤觉得鬼火定是急了,扯着衣服,道:“要不这样吧,你往这里躲一躲,我现在就带你去栖凤阁。”
“这,这里?”里衣内侧,贴近胸膛的地方。
“嗯。”阳昤点了点头,笑道:“呃,可能会有点味道,毕竟我也被埋得好久了不是吗。”
鬼火左右晃了晃,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阳昤道:“那你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吧。”
进来?他虽为鬼火,可原身也曾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啊,这种事,他做不来的。
“嘴上说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还是嫌弃的嘛。”阳昤摆了摆手,撇嘴道:“唉,算了,反正我也不急,就等到夜里再去吧。”
见阳昤要起身离棺,鬼火迅雷不及掩耳一溜烟就钻了进去,“我,我进来了。”
“哎呀,你轻点儿,痒,别……”阳昤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鬼火察觉到了阳昤的异样,问道:“阳昤,你怎么了?”
阳昤静了半晌,摇头道:“没什么,走吧,去栖凤阁。”
荒坟堆离沅陵并不远,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入城,只是城北大街上,昨日才热闹开张的栖凤阁,今日便没了踪影,仿佛一日高楼起,一日高楼塌一般。
阳昤见着一个路过的姑娘问道:“大婶,请问这里的栖凤阁呢?”
那姑娘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谁是你大婶,姑娘我才双十年华好不好?”
“……”阳昤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大姐,请问这里的栖凤阁呢?”
那姑娘更气了,暴跳如雷地边走边骂,“谁是你大姐!你这个臭要饭的!”
阳昤嘴角一抽,立马便僵在了原地,“臭,臭要饭的?”他低头看向怀中,蔫蔫问道:“小绿球,我很臭吗?”
鬼火摇了摇,道:“还,还行。”也不是很臭,尚在他接受范围之内。
阳昤低垂着眉眼,跟泄了气似的,“还行是什么意思?”
“还行就是……”还没等鬼火把话说完,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人开口道:“兄弟,你是在问栖凤阁的事?”
乞丐,兄弟,臭要饭的,果然,他如今真的是邋遢到了极点,“呵,是啊,这位兄台,你知道栖凤阁为何一日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吗?”
那人凑近了,耳语道:“不瞒你说,栖凤阁开张前一日,我就曾亲眼看见那高楼一瞬出现在城北大街,而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栖凤阁又一夜没了踪影。”
“……”阳昤低头思索着。
那人见阳昤发起了呆,叫道:“小兄弟?”
“哦,多谢这位兄台相告了。”阳昤向那人抱了一拳,又道:“只是这等奇事,为何沅陵城像是无人在意一般。”
那人朝阳昤招了招手,道:“不瞒你说,我怀疑这些都是巫族余孽搞的鬼,这沅陵城的人都被巫术给控制了。”
阳昤轻蔑地笑了笑,问道:“哦,巫术?若真是如此,那兄台又何以无事。”
那人道:“嗨,我是前两日才刚到这沅陵城来行乞的,那些巫族啊指不定压根就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
“哦,原来如此。”阳昤点了点头。
果然,这等离奇之事在他人眼中向来都与巫族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