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钉》安池

1、上元佳节，花灯彻旦

　　正月十五上元节，一个喜气盈盈阖家团圆的日子，千门万户喧喧嚷嚷，街头巷尾无点着花灯燃着火烛，满城鱼龙绮罗，仿佛誓要将黑夜照彻一般。

　　迎面而来的夜风仍夹杂着丝丝寒意，一片片鹅毛簌簌而下，洋洋洒洒的雪，在满街花灯的照映下似乎也在莹莹发着亮光。升平大道上，丝竹鼓笙更迭不休，就中少年嬉闹无歇，天街红焰灿似银河九星，晃炀得人间堪比月明。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断断续续的敲击声，是从城外百里的一处荒芜之地传来的。声音不算太小，但在城中的一片繁华热闹的喧嚣声中却也听不得太清晰。

　　城外百里本就是一座无主之地，因常年无人打理，后来便渐渐成了如今的乱葬埂。而那奇怪的声音正是劲直从乱葬埂地心深处传来，一阵一阵，既急促焦躁又毫无规律，就近听着像是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要翻地而起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子时的荒野，伸手不见五指，魆魆茂林交错下，就连月光也透不进来一丝半点。四周静得出奇，除了这越来越重的敲击声，便只有时不时刮起的风雪呼啸。

　　“哈……”
　　“哈……”

　　当敲击声重到就要击穿地面，声音骤然停了下来。空气沉静了，就连风雪也偃旗息鼓，天地仿佛是静止一般屏住了呼吸。

　　“哈……”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又听见一声沙哑压抑的吐息。

　　“嘭！”忽地一声轰天裂地的爆炸，乱葬埂深处应声塌出一个巨大的深渊来。

　　……
　　……

　　“呼……”随着节律不稳的呼吸，深渊边沿缓缓攀出了一双手来，那双手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隔着绷带，分明就瞧不清那手的模样，但从依稀锋利的骨节来看，却能料想出它一定不是一双难看的手。

　　“娘亲，娘亲，小宝要吃糖葫芦，小宝就要吃糖葫芦嘛。”
　　“快看呐，花灯游行开始了。”
　　“好多花灯啊，那，那还有画舫船。”
　　“哇，好美啊。”
　　……

　　“唔……”男子一出深渊，便紧紧捂住了耳朵。只见他猛地晃动着脑袋，似是极为不适，声音也甚是嘶哑，“……我，我还活着。”
　　虫鸣、鸟叫、人声、水流，一时间好像天地万物所有的声音都在一股劲地直往他脑子里钻，“好吵，好吵！”

　　男人一边捂着耳，一边皱紧了眉头，面色痛苦万分，硬是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渐渐接受入耳的鼎沸之声。只见他捋了捋头上结着彩绳的发辫，又掸了掸身上的集聚尘土，慢条斯理地数着手里的物件，“一，二，三，四……”是四枚长钉。那钉子通体银光，如拇指般粗细，长约三寸，是他方才从肩头和脚踝里取出的东西。

　　只见他低头瞥了自己狼狈的身躯一眼，嗤笑道：“没想到，我竟还能活下来。”
　　“……活，这样还能算活吗……”话音刚落，四枚长钉又钻入了琵琶骨和踝骨之中，而他竟像是丝毫没有痛楚一般。

　　夜里的雪，总是说停就停，就如同这上元节一般随着喧嚣落场，而在那看不见的漆黑深处，一位玄衫少年正徐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