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们在一起。》若昀

4、再见，我的爱人；再也不见，我的爱人。

　　一阵尖锐的报警声，在安静的午夜显得尤为凄厉。

　　“不好，是十二床。快点去叫值班医生。”几名护士小跑向唐海洋的病房。

　　自从昨天手术醒来后，唐海洋一直被巨大的疼痛包裹着，刚刚似乎睡着了一会儿。他梦见十六岁那年夏天，在小城的江畔，第一次拥抱了李贝儿。李贝儿那天穿着一件粉红的运动服，小鹿一样的眼睛蒙着散不开的雾气，她带着哭泣的声音对唐海洋说：“海洋，再见！”尽管之后在大学期间，两人又再次确认了恋人关系，但每次回想起这一幕，唐海洋还是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痛。

　　病床上的唐海洋感到心脏一阵刺痛，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他还在喃喃地说：“贝儿，再见；贝儿，再也不见了吧......”

　　赶来的医生和护士立即开展了急救处置，看着心跳逐渐正常的唐海洋，刘院长对助手唐医生说：“看来，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要尽早进行心理干预。”

　　再次脱离危险的唐海洋苏醒了，睁开眼，看见两个陪护的战友在床边坐的笔直。唐海洋的左手臂有个贯穿伤，他用右手吃力地支起身体，想要坐起来。没有想到，由于体位的变化和失血过多，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唐海洋一阵晕眩，战友赶紧扶住了他。

　　闻讯赶来的护士阻止了唐海洋的动作，说到：“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呢？你现在尚未脱离危险期，必须卧床。腿必须与心脏齐平，不能移动。”

　　唐海洋挫败地说：“我想去洗手间。”护士拿出在床上方便的用具，想要帮助他使用。战友看出了唐海洋尴尬，想要替代护士来帮海洋，海洋说：“请你们都出去，让我自己来好不好。”语气不像平时的他，带着一击即碎的脆弱。战友们想起他们的队长处处要强，一个优秀的军人变得生活不能自理，任谁也会受不了。护士只好帮他放好了方便使用的用具，说：“好的，我们等在外面，你好了就按下床头的铃喊我们进来。”

　　这几天真是极致的折磨。每天躺在病床上，明明左腿从大腿的二分之一处已经截断，但因为末梢神经还在，唐海洋仍旧感觉到左腿从脚趾到膝盖都紧绷着痛，怎么也无法放松。看着眼睛里不时掠过忧伤、一日一日消瘦得惊人的唐海洋，每个战友都心痛得无以复加。

　　今天，又轮到金靳来陪护唐海洋了。金靳是唐海洋的大学同学，是唐海洋的死党。他先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唐海洋一直输液而变得有些青紫的右手，期期艾艾的说：“海洋，李贝儿打我好几次电话了。我知道你对她说你不再爱她了，和她分手了。可她一直在电话里哭，问我你究竟是爱上谁了，她是个好女孩，我真的不忍心.....”听到贝儿如此难过，唐海洋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他看着金靳，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很坚定：“你要是告诉她了，我就去死。”金靳被唐海洋吓到了，他知道，唐海洋的话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几天后，在医生的要求下，唐海洋慢慢地开始下床活动。先是练习站立，因为身体少了一条腿，重心不知道往哪里放，同时右腿就因为长期卧床，没有力气，在战友的搀扶下刚站起来的唐海洋腿一软就向后倒去，被旁边保护的战友及时扶住。唐海洋歇斯底里，不断大喊：“废物！废物！”他坐在床沿，伸出手使劲捶打着包扎着绷带的残腿，鲜血飞快地渗出，浸透了纱布。战友急忙把他的手抱在自己胸前，不让他再伤害自己，问讯而来的护士赶紧过来给唐海洋推了一针镇静剂。

　　看着唐海洋倒在病床上，满是鲜血的残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一幕刺痛了身边战友的眼睛。想到昔日风华正茂的唐海洋，在球场上所向披靡，在战场上威震八方，从一个特种兵到一个不能走路的残废，这种落差放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了。他们都不敢仔细去看海洋，生怕泪水会不受控制的在队长面前滚落。

　　心理医生告诉陪护的金靳，要帮助唐海洋渡过情绪反应期，他现在是否认、愤怒、抑郁，要帮助他慢慢接受现实。“这样不行，”心理医生对金靳说，“唐海洋情绪太过激动了，对康复十分不利。你能不能请他的家人或者是爱人过来照顾他，抚慰一下他。”金靳为难的说“唐海洋的家人因为意外已经去世了，他没有、没有女朋友。”心理医生叹了一口气，拍拍金靳的肩膀，“那你们多陪陪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陪护在旁边的战友都很紧张，医生对他的残肢重新进行了缝合，这次的伤口比之前更加地痛。刚一醒来，金靳立马按住唐海洋的手，这时在战场上被救的那名战友忍不住哭了出来，说：“你这个样子让我这一生怎么过得下去，我一辈子背负着这个内疚，你为什么要救我啊，让我死在那个炮弹之下，不要管我，好不好？”金靳也说到：“你一直都严格要求我们，经常骂我们不是男人，骂我们是大小姐。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啊？”

　　司令员推门进来，他的背也仿佛没有之前挺拔了。病房里大家的眼睛都红红的，司令员坐在唐海洋的床边，像平时的长辈那样和蔼，说：“你虽然现在失去了腿，但是你还有脑子，我们军队需要的你，你是人才。”突然，司令员拔高了声音：“唐海洋，快点好起来，滚回部队去！”

　　从那天之后，唐海洋变得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进行复健。但是他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战友们都心里暗暗着急，唐海洋为了安抚战友们，带着苦涩笑容说：“我保证不作践自己了，我想明白了。以后我回部队还可以继续做教官，我这辈子就这样子了，也只有你们这些兄弟了，辛苦你们了。”金靳和战友们轻轻捶了一拳唐海洋不再结实的胸膛，都是轻轻地，生怕捶重了，面前那个苍白瘦弱的人会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