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味的你》馥兮暮

3、他有女朋友了

　　最后还是宗境渊把湮末送回了宿舍。
　　因为在医务室里，宗境渊打算离开的时候，湮末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口，喏喏地问：“北区宿舍28幢楼在哪儿？”
　　只不过回宿舍的一路上，很多人都在偷偷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湮末只道是宗境渊太惹眼了，于是自动和他保持了一米开外的距离，不想给他造成任何麻烦。
　　连行李箱她都想抢过来自己拉……如果不是宗境渊因此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并且霸着行李箱不放的话。
　　宗境渊走了一段距离后扭头问：“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于是湮末又小跑几步紧跟到了他的身后。
　　她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自己其实并不算乖顺听话的那一挂，但唯独就是对宗境渊发怵，这好像是自小就刻在骨子里的意识。
　　她仰头去看已经长开了的青年的背影，他比起过去，又高了许多，已经比自己都高出一个头了，大抵有个188了吧……可真高啊。
　　也不知道高个子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在人挤人的夜市里可以一览无余，然后精准选择自己想要去吃什么？
　　湮末正天马行空地发呆，丝毫没注意到身前仅一步之遥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她毫无意外地一头撞进了宗境渊的怀里。
　　湮末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因为被撞到的地方正好是自己先前刚被篮球砸过的额头。
　　宗境渊显然反应不及，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盯了湮末一会，然后倒退一步，显而易见地不高兴道：“走路呢，你发什么呆啊？还嫌篮球那下砸得不够重吗？有没有事？”
　　她听着他略凶起来的语气，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主，大概是今天自己真的给他添麻烦了吧。
　　“对、对不起啊，我没事。”湮末捂着额头，泪眼花花地道歉，道完歉又发觉自己捂着额头实在是不像没事的样子，于是又把手放下。
　　宗境渊蹙了下眉，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行李箱递给湮末说：“已经到了，进门之后有电梯上楼，女生宿舍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可以吧？”
　　宗境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带着鼻音。
　　湮末接过行李箱，点点头，“好，谢谢。”
　　没忍住，她又问了句：“你感冒了吗？”
　　问完又懊恼于自己的僭越，宗境渊一定会觉得自己麻烦又多管闲事的。
　　没想到宗境渊也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
　　湮末爬上三楼，找到312宿舍，正好是在一排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廊的尽头可以看得到楼下的绿植，长势喜人，苍郁一片。
　　湮末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推开门，却发现四人寝的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行李箱竖在靠里的其中一个床位旁边。
　　她把行李箱推到了另一排靠里的床位，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等到湮末把床位和桌位都擦过一遍，正在归置行李的时候，宿舍大门被打开了。
　　“诶？新舍友来了？”
　　湮末扭头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正一边说着话，一边逆着光朝她走来。
　　等到她走到湮末面前，湮末才看清了她的脸——十足十的妖艳长相。
　　一双狐狸眼眼含秋波，五官深邃，像是混了俄罗斯血统。
　　奶茶色的长卷发还挑染了几缕墨绿色，穿着露脐的短款黑色T恤，又配了一条牛仔短裙，还蹬了一双滑板鞋。
　　哇，大美女。湮末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认识一下，我叫夏琯尔。”夏琯尔的手中抱着一大袋东西，似乎是想伸手和湮末握一握，但发现自己腾不出手，于是又拐到自己的床位放下袋子，从袋子中拿了袋坚果扔给湮末。
　　“谢谢，我是湮末。”湮末接过零食，偏头朝夏琯尔露出了一个又软又甜的笑容。
　　“淹没？”夏琯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不是，是这个湮。”湮末在手机便签里打下了自己的名字，亮给夏琯尔看。
　　“啊，你的名字很特别。”夏琯尔点点头评价道。
　　湮末和夏琯尔都是中文系的大一新生，是汉语言文学的同班同学，她们因为来得迟，所以被分到班上的最后一个宿舍，成为了落单的两个人。
　　新生报到还剩最后一天，明天她们就要到班级报到了。
　　等取完快递、收拾完宿舍，她们又一起到食堂吃了午饭，一来二去间，便迅速熟络了起来，不过这也主要仰仗于夏琯尔自来熟的性子。
　　再次回到宿舍，湮末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她去洗了个澡出来，午后热烈的阳光打在小阳台上，与阴影汇聚出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阳光的味道和她身上沐浴露的余香相融出了极其好闻的香味，湮末伸了个懒腰，忽然惊奇地发现连接着水表的水管边上居然冒出了一枝小小的嫩芽。
　　楼下是郁郁葱葱的植被，高大的紫檀树就紧挨在她们的宿舍楼旁，有风吹拂而过，树影摇曳，沙沙而响，光斑落在阳台的地上，连小嫩芽也跟着摆了摆自己娇小的身子。
　　夏日就是拥有治愈的能力啊。
　　小嫩芽居然能存活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里，湮末心下一动，当机立断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厉害”。
　　虽然这个名字后来被夏琯尔无情嘲笑了很久，但夏琯尔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跟着湮末喊它厉害宝宝。
　　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湮末拿起来解锁，是一条来自于“妈妈”的微信消息。
　　“报完名了吗？”
　　“嗯，都好了。”
　　湮末给妈妈回复完消息，就退出聊天界面看着列表第二个人的头像发呆，犹豫了很久，才点进了和他的聊天界面，屏幕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对方已经是你的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吧。”
　　想了解他后来的生活，想快速弥补掉她所缺失的那么多年，很想很想，哪怕一再警告自己要逐步而行，但还是很想，很想。
　　湮末点进宗境渊的朋友圈，他发的大多都是一些风景和美食，还有几张不同篮球场的照片，几乎都没配上文案，就只有像是随手一发的光秃秃的照片，但其实每张照片都构图仔细、色调适宜，随便拿一张出来都堪称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摄影作品。
　　湮末一张又一张细致地看过他所发的每一张照片，直到翻到一张清蒸鱼的照片时，突然顿住了指尖。
　　照片里的清蒸鱼和她记忆中宗境渊妈妈所做的清蒸鱼渐渐重合到了一起。
　　她记得这鱼真的很好吃。
　　宗境渊妈妈做的菜都很好吃，尤其清蒸鱼更是她的拿手绝活，不仅是湮末，就连一向挑剔的宗境渊也称得上是这道菜的死忠粉。
　　湮末刚上小学的时候，她的身高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矮上一大截。
　　后来宗境渊就经常把湮末拎回他家吃饭，每次饭桌上有这道清蒸鱼的时候，宗境渊总会把最中间的鱼肉剃掉鱼刺夹到湮末的碗里。
　　幼时的湮末不解道：“哥哥，你不吃吗？”
　　三年级的宗境渊就像个小大人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你自己多吃点吧，小不点。”
　　后来是什么时候才忽然理解了宗境渊当时的心境呢？
　　大抵是在弟弟三岁的那年。
　　已经上高一的湮末早就习得了一手剃掉鱼刺的好功夫了。
　　这天妈妈做了一盘烤鱼，事先被炸过一遍的鱼，鱼皮金黄，一筷子戳下去，能听到酥脆的声响，鱼皮包裹下的鱼肉也鲜嫩可口，汤汁儿入味，烤鱼底下还煨了一些土豆片和花菜。
　　可还没等湮末下筷，妈妈就已经伸手把最中间最肥美的那一大块鱼肉剔到了弟弟的碗里，一边还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温柔地笑着说：“小言，吃多多，长高高。”说着，又把剩下的厚实的鱼肉也全都夹到了弟弟的碗里。
　　弟弟的话还说不利索，只点点头重复道：“妈妈，土豆，小言还要吃好多好多的土豆！”
　　于是妈妈又夹了一大筷子的土豆给弟弟，笑着哄道：“好，土豆，都是小言的，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湮末正想去夹土豆的筷子顿了顿，又立马收了回来，低头扒了一口饭。
　　一只鱼被剔除了中间的部分，也就只剩下头尾，还有边缘被烤得干到打卷的部分了。
　　湮末拨了拨打卷的鱼肉，轻轻把它剔了下来，夹进嘴里。
　　很好吃，虽然有点干，但脆脆的，也很入味。
　　妈妈给弟弟拨好菜，转而又给湮末夹了一筷子花菜，“末末，你也多吃点，你不是最喜欢吃花菜了吗？”
　　湮末看了妈妈一眼，在心里小声回答道，不是啊，我更喜欢吃土豆。
　　但湮末到底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把妈妈夹过来的花菜一口吃掉。
　　自从离开宗境渊以后，湮末很少主动想起宗境渊，甚至是刻意阻止自己想起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湮末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吸着一罐宗境渊喜欢的酸奶，放任自己去想他。
　　好像，他家的鱼，更好吃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湮末就被夏琯尔拉起来去开了班会，然后又跟着浩浩汤汤的一大班人参加了开学典礼。
　　巧的是致辞的学生代表居然是那天砸到湮末的男生。
　　和打篮球的时候不同，今天的他穿得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都挥发着贵族气质，再加上长相优越，嗓音不赖，在他致辞期间，底下乌泱泱的人群都暴起了一阵议论。
　　“我之前就听说了，学生代表是金融系的系草楚樾洲，果然长得帅啊。”
　　“金融系不还有个校草么？我觉得他更帅！”
　　“啊啊啊你说的是宗境渊吧？！他简直了！！！但我还没见过他真人呢，好想瞻仰大神真容啊。”
　　听到宗境渊的名字，湮末下意识一顿，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我可都摸清情报了，待会典礼结束，他们就要进行新学期第一次篮球训练，就在南区体育馆，待会我带你去看！”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原来宗境渊在学校这么有名啊……湮末偷偷地感到有些骄傲。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独自珍藏的宝物，有天被很多人发现了，但同时也被很多人奉为珍宝。
　　但其实宗境渊从小到大都很耀眼，他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更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境。
　　“末末，发什么呆呢？”夏琯尔拐了湮末一胳膊肘。
　　湮末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有，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这会宗境渊是不是也在这个礼堂里参加开学典礼呢？
　　手机显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湮末点开，却是给宗境渊的转账未被及时接收而自动退款的提示。
　　忘记收款了么？
　　湮末想重新把钱给宗境渊转过去，却在填写付款密码最后一位的时候犹豫了。
　　一会后，她终于下了决心，关掉了手机屏幕，扭头对夏琯尔低声道：“夏夏，待会散会后，你先回宿舍吧，我有点事，晚点再回。”
　　“你有什么事儿啊？”夏琯尔虽然问的是湮末，但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台上正在致辞的某人，眼中闪烁着猎豹发现猎物的光芒。
　　湮末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着台上的楚樾洲，好奇地问了句：“你…认识他？”
　　“唔，见过一面。”夏琯尔含糊地回了句。
　　不过是在酒吧偶遇，然后一起蹦了次迪的关系，但当时灯光迷乱，大家又都酒过三巡的，估计楚樾洲都不记得自己了。
　　夏琯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无不回味地想，不过吧，他的嘴倒是还挺好亲的。
　　湮末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更不知道夏琯尔看似云淡风轻的表面下正暗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毕竟湮末自己也正在打着小算盘。
　　所以等开学典礼一结束，夏琯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湮末就已经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因为出来得早，超市里还没多少人，但等会大家都离开礼堂之后，超市里的人必然会多起来，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湮末对宗境渊的喜好还是了如指掌，毕竟宗境渊不太爱吃零食，唯独肯吃的零食也就寥寥几样，不算难记。
　　湮末每种零食都拿了好几样，足足给宗境渊挑满了一大袋，还买了瓶水。
　　等她买完从超市出来的时候，人流已见多，大多都朝着食堂和超市的方向涌了过来。
　　湮末怀里抱着一大袋零食，艰难地逆着人群往前走，又晕头转向地找了好久南区体育馆在哪儿，最后还是逮住一个学姐问到自己现在正在东区，不过等她快到南区的时候，也已经不用问路了，跟着那群热烈讨论着的妹子走就行了，一口一个宗境渊的，简直充当了人形导航仪。
　　篮球训练已经开始了，湮末随着大部队坐上了看台，一眼就捕捉到了在球场上那个气场强大、帅得独树一帜的人。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哪怕是往人海里一站，都能站出鹤立鸡群的味道，简直活脱脱一个枪把子……呸！想啥呢！不吉利！呸呸呸！湮末赶忙甩了甩脑袋。
　　宗境渊是什么做到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得那么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的？
　　湮末双手撑着脸，一脸陶醉。
　　连球场上正在运球的楚樾洲在经过宗境渊的时候都没忍住调侃了一句：“哇，恭喜你的战队又加入了一大批大一学妹。”
　　宗境渊顺着楚樾洲的示意的目光往观众台上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阻拦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难得让楚樾洲从他身边运过了球。
　　湮末独自一人坐在看台的角落，身边还放着一大个塑料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怎么在这里？
　　还未及细想，教练就吹起了口哨：“好，大家都休息一下。”
　　宗境渊收回目光，撩起衣服擦了下汗，看台上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他走到一旁坐下，就见一只拿着水的胳膊伸了过来。
　　“累不累？先喝点水。”宋虞把水递给宗境渊之后，就在宗境渊身边坐下，又从包里抽出纸巾，侧身要给宗境渊擦汗。
　　宗境渊偏头一避，“我自己来。”
　　宋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面上闪过尴尬，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把纸巾递给宗境渊，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甜笑应道：“好。”
　　这一幕被坐在看台上的湮末尽数收入眼中，在教练吹起中场休息口哨的时候，湮末就抱着零食站了起来想向宗境渊走去，却见宗境渊径直走向了一个站在场边的女生，湮末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听到了人群中的议论声。
　　“看到没，那就是宗境渊的女朋友，法学系的系花宋虞。”
　　“靠，果然是个大美女，看来帅哥都早就被包了分配，可为什么此等好事就不能落在我的头上啊？！”
　　……他有女朋友了？
　　那一刻，湮末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身体好似在忽然之间就遭遇了重击，空出了好大一块，正在呼啦啦地往外透着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南区体育馆的，她也没能坚持看完他们之间亲密的互动，但以宗境渊生人勿近的性格，能亲自给他擦汗的，必定是女朋友了吧。
　　宗境渊接过宋虞递来的纸巾，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顺手往后撸了一把额前沾湿的黑发，露出了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他往对面看台的角落看了一眼，却见原本坐着人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旁边座位上还放着一个无人问津的大袋子。
　　宗境渊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