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味的你》馥兮暮

2、重逢

　　假期像是被拉了进度条，一晃而过，湮末到学校报到的那天，日头火辣辣的，直晃得人头昏眼花。
　　她一手拿着校门口领取的校园地图，一手拖着26寸大的行李箱，像个初次进城的老太太似的，低头看看手里的地图，又抬头环顾一下四周，一头雾水地找宿舍楼。
　　根据地图找地方，这对原本就是路痴的湮末来说简直就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大挑战。
　　湮末正晕头转向地找着路呢，忽然听到耳边刮过一道凌厉的风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暴喝：“小心！”
　　她愣愣地扭过头，就看到正极速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篮球。
　　不是吧？
　　湮末下意识就想躲开，但人在紧急时候的本能反应却未必会受自己的大脑控制，表现出来就是她的大脑在疯狂地对身体下达指令：“快！躲开！！”但湮末却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听见自己的大脑一声叹息——完了。
　　没有偶像剧中的从斜刺里杀出来一个英雄帮她挡住篮球，这颗篮球径直砸到了她的额头上，剧烈的撞击让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响，湮末被这股劲儿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麻痛感。
　　……流年不利。
　　湮末此刻深深体会到了动漫里的眼冒金星不是假的，她不仅眼冒金星，眼前甚至还出现了重影。
　　耳畔也瞬间喧嚣更甚。
　　“完了！打到人了！”
　　“谁扔的球啊？！”
　　“诶，妹子，有没有事啊？你没事跑到篮球场里来干嘛啊？！”
　　“是不是找人啊？找男朋友吗？”
　　“是新生吧，看这蒙头巴脑地拖着行李箱跑这来了。”
　　原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们此刻都团团围了过来，关心声和道歉声不绝于耳，还有人想把她拉起来送去医务室。
　　男生们个个都像是移动蒸笼，混着汗水的热气扑面而来，湮末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双手撑着地板缓了缓，然后低声回道：“没事，我没事，不用去医务室。”
　　“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你站在这里，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负责的。”很是清朗的男声响起，湮末抬起头，一个长相俊朗的男生一脸抱歉地蹲在她的面前，脸颊边还有淋漓的汗。
　　湮末缩起腿，准备站起来，想说自己真的没事，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目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眼前一黑，身子也随之失去了控制。
　　周边骤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还有一声格格不入的、带点听起来像是感冒未愈的鼻音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是被人扶了一把，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空气里还漂浮着轻微的消毒水的味道。
　　额头还在火辣辣地疼着，看来这一下是真的砸得不轻。
　　湮末环顾了一下四周，应该是在医务室，只不过此刻医务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躺着的病床靠窗，室内打着温度舒适的空调，让窗外过盛的阳光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入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湮末摇了摇脑袋，狗都不想听。
　　就在她坐起身打算下床离开的时候，医务室大门的门锁咔嚓一声响动了一下。
　　医生回来了？
　　大门洞开，夏季的热风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他逆着光站在门口，背后是不远处苍翠的植被，像是给眼前身姿颀长的男生涂抹上了一层浓艳又厚重的油彩。
　　俩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但宗境渊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拎着一袋东西走过来放到了床头柜上，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问：“你醒了？好点了吗？”
　　在认出宗境渊的瞬间，湮末慌张地低下了头，极力掩饰着自己瞬间过度起伏的情绪，胸口像是堵了乱麻，想梳理，一时之间却又找不着头绪，连藏匿在被子褶皱中手指都在微微发着颤。
　　宗境渊等了一会，没听到她回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疑惑地看向湮末。
　　只见湮末微微垂着头盯着被子上的一处发呆，眉头轻蹙，像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他微皱了下眉，“还是很不舒服吗？”
　　“没有。”湮末隔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好多了，谢谢你。”
　　“医生说你是中暑了，还低血糖，没吃早餐？给你买了吃的，先吃点垫垫肚子。”宗境渊拉开床头边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随意划了划，然后又开始打字，像是在给谁回着消息。
　　啊对，她的行李箱呢？
　　湮末四下找了找，才在门口的角落发现了目标物，松了一口气。
　　“谢谢，麻烦你了。”
　　湮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试探道：“可怎么会是你把我送来医务室？”明明刚刚也不是你砸到我的，突然之间，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宗境渊头也没抬：“是我室友砸到你了，他有事就先走了，所以我只能留下来帮他处理后事了。”
　　后事……？
　　湮末梗了梗，“那，医生呢？”
　　“这会应该是吃饭去了吧。”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湮末本来还想问“那我是怎么来的医务室？”，但想了想不管得到哪种答案，在此刻看来都有些尴尬，再看看宗境渊已经略见不耐烦的表情，就此作罢。
　　她打开盖子，是一碗雪菜鸡丝粥，上面撒了一些芹菜末。
　　湮末盯着那点翠绿的芹菜末发了愣。
　　原本还只是在困惑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现在看来，是真不记得了。
　　不然也不会不记得自己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芹菜和香菜了吧。
　　湮末沉默了一会，还是拿起勺子，把那些芹菜末拨到了边上，这才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
　　粥炖得软烂，鸡丝鲜嫩，雪菜提味，给她空空如也的胃注入了暖意。
　　好在，这粥却是她爱吃的。
　　“对了，这些多少钱，我转给你。”湮末吃了一半，才突然记起这一茬。
　　“不……”宗境渊刚想开口拒绝，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应道：“好。”
　　“用微信吗还是？”湮末找了下，从床上拿起手机，打开了个人二维码，却见宗境渊已经把打开了收款二维码的手机摆在了湮末的面前。
　　她愣了愣，随后尴尬地退出了个人二维码界面，打开了扫一扫。
　　太蠢了。湮末自我唾弃。
　　宗境渊看着她退出了个人二维码的界面，又付了款，垂眼微微抿了下唇角，左脸颊边那颗浅浅的酒窝就显现了出来，但他却迟迟没去点确认收款。
　　宗境渊生得极其优越，也不知道造物神是用怎样的偏宠才能捏得出他这张脸。
　　独特的是他的酒窝只有一边，就在左脸颊上，而且很浅，只有在他笑或者抿唇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但宗境渊不常笑，所以他脸上的这颗酒窝也就难得可见了。
　　湮末想伸手去戳一下他的酒窝，指尖动了动，到底是没敢真对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当成陌生人的他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儿。
　　他站起身，“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湮末垂着眼点了点头，再次小声地道了句：“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宗境渊没应，往前走了几步，手扶上门把手拧开。
　　大门打开，蝉鸣一声连着一声袭来，重重敲击着湮末的耳膜，掩盖住她同样有如擂鼓的心跳声和巨大的失落感。
　　他没认出自己。
　　他要走了。
　　他又要走了。
　　哪知道已经往门外迈出一步的宗境渊又折返了回来，直到湮末的视野里重新出现了那双黑红配色的AJ，湮末才反射弧极长地抬起头。
　　宗境渊的表情像是有些别扭，抬手挠了挠脑袋。
　　他每次踌躇不定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湮末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了？”
　　“不然你还是加下我微信吧，这样如果你之后还有什么事…比如后遗症什么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宗境渊说着就把打开了个人二维码的手机递到了湮末面前。
　　日光炽热，光斑碎影如深海中游弋的鱼群，漂浮在这个以白色为主调的房间内。
　　鱼群逃窜得那样疯狂，就像她此时失序的心跳。
　　湮末听到自己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