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老古板养崽（双重生）》一盏扶头酒

12、第 12 章

　　听罢，邢清婵多少有点明白，黄氏为何患得患失，她观察母子俩人的相处，总是带着点儿别扭了。

　　造孽啊，这万恶的旧社会。
　　江家，江默的父亲被祖母抢去抚养，江默自己又被祖母抚养，都隔过去了孩子的亲生母亲。
　　咋地，为人母亲的拼死拼活生下孩子，连抚养的资格都没有？都被弄得母子离心，相互生疏，到底哪里好了？

　　秦蝉儿的太婆婆裴氏差不多十年前病逝，听嘴碎的下人们说起，从没见老夫人笑过。
　　她的婆婆黄氏，更是戾气满身，除了本身为人粗鄙之外，也与爆棚的不安全感有关吧？

　　邢清婵观察，黄氏对江默，大概是种想靠近又不知如何相处的状态，有点用力过猛。
　　对于儿媳妇秦氏，则是担心她挑拨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防备之余，又要照顾，显出自己的能耐，所以更是动作走样。

　　HAPPY WIFE，HAPPY LIFE(快乐的妻子，快乐的生活），这些古人没一个人懂得这道理的吧。

　　想想前前世，秦蝉儿一死了之，临死前隐约听到婴儿哭声，也不知道新生儿活下来了没有，一肚子的双生子活了几个。

　　小小婴孩，在江默续娶之前，多半就是由黄氏这个祖母养育了。
　　摊上这样性子的奶奶，秦蝉儿的孩子可没有江默运气好。

　　黄氏比裴氏差远了。
　　江默即使再怎么言语美化，邢清婵也能听出这样的对比来。
　　都是聪明人，从粉饰的言语背后看到真实，谁不会呢？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邢清婵除了担忧自己的性命，第一次考虑了一下，肚子里孩子们的未来。

　　“母职惩罚”她默念了三四遍，告诫自己，千万别被困住。现代女性当了妈妈，还要付出各方面的代价，形成专有名词“母职惩罚”，何况这吃人的古代？

　　算了算了，她生产完之后，才不会困守在这偏远县城的小小后院里呢，守着个吵吵嚷嚷的婆母，还有可能是前前世杀身之人，活得有什么意思？

　　江默，也不过是此时的救命稻草而已，她坐完月子、身形利索之后，便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与江默，很有可能江湖不复相见了。
　　至于孩子，到时候再说吧。

　　从自己的孩子，邢清婵骤然想到了另一个孩子。豆绿肚子里的孩子。
　　本能的，对于这种窘境，现代习惯了一夫一妻的邢清婵，觉得膈应。无关江默本人，也无关豆绿。

　　不过，江默心底，这妻子，这通房，连带两人肚子里的孩子们，到底占多少地方？他能为她们，做到什么程度？

　　还是专注眼下的生存危机才对。
　　从邢清婵的计划来说，需要撺掇江默违背黄氏意愿，听她这个用现代科学培养起来的妻子摆布，插手据说是古代男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妇人生产诸事，能做成什么样，她心底发虚，没多少把握。

　　所以，江默若真是个重情义之人，惦记秦婵儿，惦记豆绿，怀揣着朴素的责任感和正义感，对邢清婵来说，才是有利的。

　　再者说，她届时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天下之大，总有女博士的立足之地吧？
　　发展心理学，自己的看家本领、苦学了的专业，好好的都在脑子里。
　　虽说是现代被轻视的“文科”，不过，她已经想出好几种在这个古代发挥用处的使用办法了，等着一一试过便是。

　　豆绿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丫鬟，估计就要依仗江默的怜惜，在江家后宅过这一生了。

　　这么分析下来，邢清婵反倒应该看在秦蝉儿和豆绿的主仆情分上，这阵子，能推一把就推一把，让豆绿在江默心中的份量更重些才对。

　　她顺势想到前前世，秦蝉儿大约是在腊月二十八，也就是后日早饭之后没多久，开始破水腹痛的。
　　老实巴交的豆绿围着她团团转，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甚至想陪主子进产房，却被稳婆以“孕妇要避讳产妇”为由，毫不客气地哄了出屋。

　　豆绿留在秦蝉儿脑海中的最后影象，就是她边流出满脸涕泪，边使劲胡乱地擦，被产房里的婆子推着后腰、搀着臂肘往外送，头还直冲着秦蝉儿，也不想着看好脚底的路，嘴里语无伦次地安慰道：
　　“姑娘别怕，生产……所有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
　　“奴婢就守在窗户外头，守着姑娘，您放心。”

　　当日上午，秦蝉儿确实断断续续听到了几段豆绿在外面的声音，顶着腊月朔风，给她唱着京城街口巷尾的民谣，听了多少安心些。
　　但是午膳前后时分，婆母黄氏来了，在外头说了些什么，豆绿的声音就消失了，直到秦蝉儿次日夜里、刚过子时死掉，都再没有豆绿的音信。

　　唉，也不知道前前世，秦蝉儿死了之后，豆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邢清婵有些惆怅地想，如今重生，她要是能摆脱难产而死的背晦，今后肯定要另闯一番天地的，一样看不到豆绿的生活了。
　　看来，注定续不上主仆缘分。

　　江默难得讲了许多自己的过往，没想到从“思道”这字上能扯出这般多话，正端起茶盏润喉，就听秦氏另起话题，说道：
　　“咳咳，那个……豆绿……也不晓得，她吃得怎么样了？”

　　江默在心底默默算了下妻子方才伸筷的次数和进食的量，实在不多，不由得温声多话，劝解起来：
　　“不必担心，如切、如磋陪着豆绿，他们的饭菜，没有这般味道厚重。我知京城饭菜重在咸鲜相协，你想必吃这里的不惯。然而生产需要气力，还是勉力加餐为好。”

　　邢清婵摇摇头，拍两下肚皮，示意自己此时吃饱了。
　　她要说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了：“关于这个生产啊，很有学问的……”

　　江默见她毫不在意地拍肚腹，甚至隐约耳闻“砰噗”之声，“莫拍”二字脱口而出，紧跟着安慰对方说：“那么，下午我买些外面食铺的点心来给你吃。”

　　两人的话说到了同时，彼此没听清楚，又一起住了口。
　　面面相觑，邢清婵先行“噗嗤”笑开，冲对方摆摆手，让他先说。

　　江默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关于早亡妻室的笼统记忆。
　　秦氏如此趣致活泼么？
　　前生，他在秦氏生产前这几天，都做了什么来着？

　　腊月二十五，午前回乡，母亲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孩子必然在正月出生，让他放心忙年。
　　腊月二十五下午，因他提及早上见了县令匆匆一面，母亲便一味强求，自作主张送了他的名帖给县令。碍于母命，他便回访了县令半日；
　　腊月二十六，他又领母亲之命，到江家的本家——隔壁县城去了一日，敷衍应付名义上的宗族，商量过年祭祖事宜，早走夜归；
　　腊月二十七，一开始倒是待在府中，听家人下仆禀告田租收益及账目小半日，听母亲念叨街坊邻里八卦和娘家黄家事务半日。不堪其烦，他便应了同窗旧友的帖子，晚上躲到他家拜访甚至夜宿；
　　直到腊月二十八上午，他从友人家里，回到江府后，才知道秦氏进了产房，从此，天人永隔。

　　真算下来，那几日，江默与秦氏说话都没超过五句。那时的他，一直以为等正月里空闲了，他能好好守着妻房，他还有时间。

　　时不我待啊！
　　这一回，江默必要以秦氏为先，万事放到一旁，专心陪她到生产。
　　还有，拦住母亲，不许她插手秦氏生产一事。

　　前世，母亲犯下主使杀人的过错，令稳婆剖开儿媳的肚腹取胎，然而她不以为罪，埋怨江默一味追究是小题大做，在行之、念之长大后，偶尔说漏嘴，还会吹嘘：“当年幸好奶奶做了主，不然你们哪里能活下来。”

　　对于秦氏的杀身愧疚，江默自己背负了在心中。

　　从目睹那具死不瞑目、开膛破肚的尸身之后，江默从24岁青壮男子直到65岁病逝，再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夜里噩梦常伴，冷汗不断，他只能去点灯读书或处理公务。

　　日长天久，下人们多嘴，传出去个“江公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谬赞，江默深感滑稽，百般辟谣无果。

　　更关键的在于，江默自那之后，再不能亲近女子。
　　他有了隐疾。
　　实在无奈，他偷偷找过一两位医者，被剥去尊严的查验过后，得知，他的问题并非身体有恙，而是心结难愈。

　　这样的他，如何还能续娶，耽误别人家的姑娘？至于露水姻缘、寻欢作乐，更是无从谈起。
　　流言传成“他对亡妻情深如许，誓做孤守悲雁，独自白头”。江默自知夸大，实则，他对秦氏，愧多于爱。

　　重回此时，对于秦氏即将身故，江默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看着秦蝉儿的目光别有深意，仿佛在哀叹，只是别人不懂而已。

　　连带着，秦氏难产死后，自己将夜不能寐、终身不举等后患，种种难言的痛心，江默也做好了再忍受一生的打算。

　　唯独，他希望秦氏不是因受到剖腹这等非人折磨而死，希望秦氏死得有尊严些，可以不含恨意。

　　剖腹取子，保小弃大，非君子之行。
　　哪怕，这样的代价，是前生的一双儿女行之、念之随母而夭，胎死腹中。

　　起码，他重新回来，更加用心，大概，能将江思之、江望之教养得更好些。

　　江默打住念头，极力不去想眼前孕妇可能会在三日之后，发生一尸三命的惨剧，仅仅追随本心，跟着邢清婵，挂出一抹微笑来，重复说道：
　　“我方才是说买点心。不论你怎样，我都随你、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