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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恰到午间,太阳终于舍得露出些脸来,风平阳暖,夫妻俩相携着走进院子,不紧不慢,惹了一身暖阳热气儿,两人都有些惬意。

      一路走来,都是两世为人,却互不相知的夫妻二人,一个存着求助的心思,一个有着补偿的念头,着意亲近闲谈,短短时间,彼此都觉得,对方与自己印象中大为不同,更了解了些,心头微微浮动,恨不得多聊几句。

      此时,迎接在屋口的豆绿,现身了。
      二十岁的年轻孕妇,不高不矮,肚子隆起适度,与身体比例协调。
      豆绿穿的衣服却瘦小,肚腹处又过于宽松,明显不是量身而制。她比她家姑娘还惨,穿得是秦蝉儿孕中期时候穿小了的旧衫,更不合身。
      无非是因为黄氏不合时宜的节俭心作祟。

      豆绿的面目清秀可亲,五官大方端正,皮肤皙白,两颊微有雀斑,看到他们夫妻时,眼前一亮。

      碎步走近,豆绿上身不弯,给江默微微屈膝行礼,称呼“少爷”后,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秦蝉儿的胳膊,自己挽上。

      然后,就是一串的细碎体贴言语:“姑娘,等了一上午,累不累?脚冷么?感觉麻不?手好像不算冰,还好些。肚子发紧么?有难受过?屋里饭食都摆好了,奴婢服侍您洗个手,先喝半碗排骨汤,垫垫肠胃,好不好?”

      直到看到豆绿,邢清婵才真切意识到,她曾经是这个时空土生土长、从生到死完整活过一遭的秦蝉儿。
      因为停留在记忆中的相依为命,远不如见到豆绿本人时,不请自来、疯狂涌上心头的亲切感,那般有冲击力。

      想想她刚重生时,理解中的江默、她和豆绿之间,大约是两女心系一男的配置,或者保守些,豆绿是秦蝉儿献给江默、代替自己固宠的工具人。
      此时此刻,邢清婵确信,若非世道不允许,缺钱缺身份,她们两个女子结伴过活,应该挺自在的,江默才是纯纯工具人。

      倒不是所谓“百合”,而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同为女子,互相懂得,彼此信重,名为主仆,实则姐妹。

      一个坚信,即使对方笼络到夫君的宠爱,也肯定不会恃宠生骄,对自己及子女不利,甚至,万一自己死去,对方也会拼尽全力照顾自己孩子;
      一个更是盲从,姑娘让她做什么,那便不需思考,去做就是。做人通房有什么关系,只要姑娘开心,她就开心。至于她意外得到的孩儿,那也听姑娘安排,怎样都好。

      其实,归来养胎后,豆绿问过主子秦蝉儿的:“奴婢没想到会怀上身子。在京城,姑爷眼皮底下,奴婢也不敢乱来。回来就好了,姑娘,你说,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秦蝉儿是怎么答的?
      邢清婵清清楚楚记得。

      深秋季节,十一月上旬,主仆相见。
      秦蝉儿的肚子已经八月有余,行动困难,而豆绿怀孕四个月左右,尚不明显。

      秦蝉儿放开托捧自己下腹的手,侧过肚子,一把抱住风尘仆仆的豆绿,轻拍着她后背,又哭又笑:
      “你离开之后我就后悔了,怎么就把你打发出去了,我好孤单啊。你说的对,回来就好。至于孩子,你说什么傻话,自然是好生养胎,平安生下来啊。你我的孩子,同父所出,血脉相连,比我们二人还要亲密,多好啊!”

      然后,就是两人相互扶持着过了将近两个月,直到今天,孩子们的父亲归来。

      沉浸在见豆绿如见亲人的喜悦中,邢清婵乖顺地任由她给自己打整舒适后,一路到圆桌前坐定。
      鼻端是热腾腾的饭菜香气,看看满满一桌荤素八盘,邢清婵后知后觉,这都是黄氏常念叨的、江默爱吃的菜色吧?

      对了,她的夫君呢?她的救命稻草呢?

      在门口被劫走妻子后,江默身边围拢过来他的两个大丫鬟如切、如磋。

      见到豆绿,他连嘴都没来得及张,对方的眼神只是轻飘飘地略过他,便热切地看着秦氏,与江默最后记忆中的老年豆绿截然不同。

      稍后又见如切、如磋,少年时候的回忆丝丝缕缕被勾起,江默心底暗笑:
      是了,如今是在嘉德十二年底,大家都还年轻,他处在人生得意的起点,当年这些身边旧人们,也没经历过后来的生活磋磨。
      眼前,一张张脸庞,还是年轻光鲜的,一双双眼睛,还是透亮清澈的,他要尽快调整过来心情才是。

      调整“时差”是江默的事情,伺候主子却是丫鬟们的职责。
      看到少爷身着官袍、风尘满面,自然不适合家常吃饭。
      两女很快发现江默没有先回东院更衣的意思,幸而早有准备,她们轻手轻脚请少爷到一旁闲置的空房间内。

      此处已经在片刻之内,摆放好了屏风、圈椅、黄铜脸盆、毛巾架子等,炭盆熏香更是不在话下。

      青少年时用惯的丫鬟们,动作妥帖细致,江默感觉到久违的主仆默契。
      如切为伸展双臂的江默脱去外层官服、换上柔软合身的家居棉袍,退到一边妥善叠放好官服;
      如磋近前,将热手巾帕子递送给江默,再蹲身到他脚边,将千层底的半旧絮毛棉鞋给替换上。

      随意擦过手脸,长长吐出来一口行途的闷气,江默才有了回到家的感觉,身上熨帖遂意了,心情跟着闲适放松下来。

      福至心灵一般,他突然心疼起了秦氏:衣裳不如意,可不是整天都难受?更何况,随着身子日渐沉重,只怕秦氏不是难受了如今一日,而是更长的数月之久吧。

      看着少爷穿上旧衣,仿佛闪回他去年冬天临窗读书的熟悉样子,不复今日迎接时候那般官威凛凛,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如切唇角挂上笑意,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江默梭巡两个丫鬟几眼,对她们挥了挥手,自己整整衣领,站起身来,面带一丝不太明显的急切,大步走向少夫人所在的房间。

      咬咬唇,如切解嘲似的,对一直沉默的如磋说:“看来少爷是饿得狠了,急着用饭呢。”

      如磋今年十六岁,与少夫人同岁,对江默只有伺候好主子的心思,没有别的念头。
      因此,对如切的糊涂,她看破不说破,只是点点头,随口附和:“是啊,你方才准备张罗,不就是为了主子们吃得顺口、吃得欢喜么?”

      如磋拉住急切的如切,先收拾完毕屋子,再悄然回身,进入此院的饭间。

      江默自己掀帘而入,心中提醒自己挺直腰背,毕竟不再是垂垂老者了。
      不过背着双手慢慢挪步的动作,并非年轻时候的江默姿态,他却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他看到秦氏坐在圆桌前的背影,正抬头望着豆绿。而豆绿站在她侧边,半躬着身子在说些什么。

      一片家常温馨场景,江默的眉目不由得舒展三分。

      走近了,江默注意到秦氏的右手放在桌面横摆的筷箸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捏搓着筷尾阴刻的花纹,对进食的渴望昭然若揭。
      他心头泛起些怜意,出声道:“莫不是在等我?抱歉,这便可以用饭了。”

      主仆一同回头,豆绿停了话头,对他点头后垂首静立。
      邢清婵坐着不起身,只是仰脸笑道:“可不是,您少爷要梳洗打扮,自然多久就要等。幸好你出现了,不然,我和豆绿正商量着,要不要回炉热一下饭菜呢。”

      印象中,妻子从没这么俏皮过,江默再次感慨自己当年对秦氏了解太少,也庆幸重生一回,他决定与秦氏共用午膳,与前世有了分岔,这才窥见妻子的另一面。
      顺势绕过豆绿,江默走到秦氏对侧,撩袍坐下,做出手势道:“惭愧,请。”

      邢清婵立刻拿起筷子,向她方才看好的一块肉夹去。

      其实,豆绿正跟她说的是,不知道少爷会去东院还是进来,劝秦蝉儿不必等,先吃些饭菜,免得饿伤了肠胃。
      邢清婵却坚信,江默顶着黄氏的咒骂说要陪自己媳妇吃饭,肯定不会食言而肥。

      她怀揣着对豆绿古怪的、正在适应的亲近感,反倒想让豆绿坐下,三人一同吃饭。
      豆绿见江默坐定,抿嘴欣慰地笑了笑,盛出大半碗清淡如水的汤羹来,放邢清婵手边,叮嘱了一句:“您吃慢些,奴婢下去吃。”便从容向二人微施一礼,转身离屋,只是步态之间,还能看出怀孕的拖累。

      “这妮子,一点儿不听我的话,要反了天去。”邢清婵都抬起了手,却没拦住豆绿,不自觉嘟起了嘴,同时习惯性地,将筷子上夹的冬笋炒肉丝放到汤里涮几下,再送到唇边。

      江默后来不是没与豆绿同桌而食过,不过翻检记忆,大约是从如今算起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初期,他与豆绿自然也是生疏的,恰如此时。

      所以对豆绿今日若有所无的闪躲,江默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对刚进屋的如切、如磋吩咐了句,让她们去陪着豆绿吃饭,不必在屋内伺候。

      “豆绿身子看着还好,能顾好自己。不比你,临产在即,才要时刻谨慎。”算是回应邢清婵方才的抱怨,江默眼见她皱了眉头,见微知著地又盛了汤,递送过去,替换掉已经满是菜肴油花的上一碗。

      邢清婵骤然停下筷子。

      听江默口气熟稔地提及豆绿,她的心里怎么这般不是滋味?

      仿佛希望江默将豆绿放在心上,证明他不是薄情冷漠之人,又不想他脑中心中有个豆绿,成了滥情分心的男子。

      唉……人心难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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