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卍］极道主夫》西林西沉

13、青春两敌

　　藤本七草是个家庭幸福美满的小孩。
　　于是像眼前这样……活在世界黑暗角落的小孩，她只在文学作品中见到过。
　　她把刚买的小蛋糕递过去的时候，这个脏兮兮的小孩眼里第一时间闪过的不是惊喜是防备。骨瘦如柴、浑身泥土的小孩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明明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明明似乎每动一下身上都在疼——他却想要逃跑。
　　藤本七草收起蛋糕，从口袋里掏出钱，捡了块石头把钱压在地上：“我明天再来找你，你先拿着这些钱去吃点好吃的吧。”
　　藤本七草退的远远的，看着刚刚那个孩子飞快地拿起地上的钱，飞快地消失在街角。
　　第二天那个男孩并没有出现。
　　藤本七草在原地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把钱压在了石块下，还附了张纸条——我明天还来。
　　全文用的都是平假名。
　　她怕那个孩子不认识汉字。
　　其实，就算他连平假名都不认得，她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怎么有精力好好学习呢？
　　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藤本七草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孩。
　　男孩依旧离她远远的站着，防备中带着困惑，声音沙哑：“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藤本七草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

　　半间修二远算不上一个好孩子。
　　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收保护费——不该干的事情都干的差不多了。
　　唯一让藤本七草欣慰的就是，虽然长得很受女孩子欢迎，半间修二对待女生却从未轻慢从未越界。
　　大约是因为他就生活在红灯区，从小看了太多的缘故。
　　藤本七草并非没有教育过他，可是一来二人年龄差并没有那么大，教育起来没什么威信。二来半间修二遇到她时已经大了，生活环境生活习惯实在难改。
　　再者，半间修二对着藤本七草总是一副“唯命是从”“逆来顺受”的样子，显得格外温柔而没有攻击性，藤本七草也就默认他是个本心善良的人。
　　这个“温柔而没有攻击性”的男孩第一次展现出他的怒气与攻击性是在藤本七草大二的时候。
　　她拿着手机笑盈盈地给他看照片，说：“修二，这是我男朋友，怎么样，很可爱吧？”
　　半间修二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今牛若狭盯着纸上的文字，却早就看不清任何一个。
　　藤本七草跟小林萤相识多年，一起创业一起租房，很早很早的时候，今牛就知道这个人了。
　　同样的，半间修二和Mikey也一定早就知道小林萤这个人了。
　　也就是说，从藤本七草和小林萤成为朋友的那一天开始，小林萤就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也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花垣武道说小林萤这一次的死亡比前几次都要“合理”，“查不到相关线索和证据”，也就是说更像是一起意外事故而非人为。
　　回忆起来也确实是这样。
　　有酒驾前科的上班族司机，和他有着矛盾却没有离婚的妻子以及学习不好不坏的孩子——没有漏洞的普通家庭。
　　从公司出发去见投资人的会议，提前定好的日程，熟悉的路线，合理的红灯，来不及刹车的酒驾司机，相撞的汽车——没有漏洞的前因后果。
　　如果不是今牛若狭意外得知司机年少时曾经加入过还未成规模的东万的话，他大概连发疯都无从下手。
　　是的，发疯。
　　在所有人，甚至是今牛若狭自己眼里，他对东万的报复都更像是一场迁怒，一场崩溃之后的发疯。
　　如果不是花垣武道意外听到的那些话，他这次大概依旧会提出一些无用的措施，让花垣武道再去进行一次无意义的轮回。
　　这么多年，甚至这么多次轮回……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查查这个活在离小林萤最近的地方的藤本七草。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今牛掩住了自己的脸，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不可能是Mikey……不可能的！”
　　花垣武道还在大声吼叫着，却没有对着今牛若狭，更像是在大声说服自己。
　　今牛闭着眼睛，回忆起与好友的年少时光，缓缓吐了口长气——
　　“真一郎……最好不要是你的弟弟啊……”
　　他起身，没有管还呆愣在办公桌前的花垣武道，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备车，去竹取山墓地。”

　　墓碑很干净，前面还放着新鲜的花。
　　今牛若狭知道这是灰谷兄弟留下的。
　　这么多年，除了他，也就只有他俩才会来这么勤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点了两支仙女棒，一手一只。还没有暗下来的天色中，仙女棒的火花也显得模糊起来——
　　“这里环境很好……有山有树有水……不知道是不是你太好了，我每次来看你的时候都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空气清新……”
　　“可是每次来这里，我都喘不上气来。”
　　今牛若狭把燃尽的仙两只仙女棒放在墓碑前，安静了许久，闭上了眼睛。
　　“我好像……都快要忘记你了。”
　　“我每天都有好多的事要做，从早忙到晚……一周一周拿着关于你的报告，从期待渐渐变成了割舍不掉的习惯……”
　　“后来……今年都起床了，我才想起来是你的生日……明明以前从不到零点就开始坐着等你发生日照片的。”
　　“我看着你的照片，却已经想不起你的声音了，萤。”

　　可是即便如此，今牛若狭还是会无数次地想起那个已经模糊的夏夜，已经记不清味道的香蕉船，已经记不清颜色的烟火……想起那闪耀的仙女棒，还有那个咸咸的吻——
　　“萤，小鬼说的对……我们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抓耳挠腮地写了那么多年的作业，却从来不曾写出过那样文艺的句子。
　　好讨厌啊，表白的下一句就是分手。
　　他们会不会是在一起时间最短的情侣啊？
　　或许不算吧，毕竟她还没有答应他。
　　“别哭，时间会带走一切，也会带来一切。若狭会遇到更合适自己的人，拥有更好的生活……”
　　“别哭，未来的某天，你一定能笑着想起我。”
　　明明自己满脸都是泪了，却还说着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可是你总是对的。”
　　“时间冲淡了一切，我也一直会想到你就忍不住微笑。”
　　“可你也有说错的时候啊……”
　　“我还是没能喜欢上别人。”
　　“我还是喜欢你。”
　　那年初夏某节实验课，他在桌下意外碰到了她比他凉很多的的手，然后鼓起勇气，没有躲开，而是凑上去十指相扣。
　　她第一次脱去冷静的外壳，浑身僵硬，却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