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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陌生男子 ...

  •   篆香袅袅,在莫漪的眼前氤氲不散。始时尚是一丝一缕地从香炉飘出,后来竟成了一阵一阵,香气夹杂着腥臭味,江潮般向她涌来,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看到小皇帝从雾中走了出来。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这花落了真是可惜,姑娘要将它们扫去哪?”
      莫愁手里多了一把扫帚,她斜靠在红墙边站着,眼前是一片零落的桃花。
      “给大人请安。”莫愁对着小皇帝道了一声万福,回道,“奴婢也不知扫去哪,且在此发愁,大人见笑了。”
      “我倒知晓个好去处,宫后苑有条小溪,连着外面护城河,你收了这花撒到里边吧。”他说着拿出一方手帕,“用这个包起来。”
      莫愁收下帕子,暂且将扫帚放置一旁。
      “大人怎会知道宫后苑?难道大人是王…”莫愁正要作揖,被眼前人止住。他摇了摇头,将扫帚拿了起来,兀自将桃花扫在一起。
      “来。”他捧起桃花,示意莫愁过来。
      那天就是这样,小小宫女与即将登基的皇爷有了一面之缘。
      “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不认识叙王世子,也不认识太子,求各位公公放过奴婢吧,求求公公了,奴婢只是个小宫女罢了…”
      眼前又变成自己被抓入浣衣局的那天,无缘无故的,便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做什么梦呢,梦得这样怕,还不肯醒?”
      耳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很是好听,骨节分明,竹子一样脆生生的,又像苏昆地方来京演戏的小生,在夜里站着便是一夜的月光。
      莫愁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
      斜眉入鬓,凤眸含春,面如缚粉,长身玉立,连模样都像那戏文里的小生。只是那恼人的怪味道还不散,让莫愁不得不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什么人?”她出声后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很是微弱。
      男子端起桌上的药碗,要喂莫漪吃药。
      “我是你的恩人。”
      “你是柳梦梅吗?”莫愁不肯相信这是现实,她定是还在梦里。在梦里终于遇见一个心爱的男子,也不失为一个好梦。
      男子笑了笑道:“你怎么不说我是王文举,我把你从宫里引到了外头。”
      “我又不认识你。”莫愁白眼道。
      “你这小姑娘对戏本子倒知道的多。先把药吃了,你受伤了。”
      莫愁将信将疑地接过药,药汁飞溅到手上,将手烫红了一块。
      “竟然是真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我被人打了,怎会到了你这里?”
      “你被打昏前是不是在张太妃宫内?”
      男子并未回应莫愁,边问边在桌上取了一个帕子,示意她擦擦手上的药汁。那手帕上也是一种浓重的香气,莫愁看着手帕发愣,没有接下,也没有出言。
      “不喜欢这帕子?还是不想回我的话?”
      “你不是也没回我的?”莫愁瞪着他回道。
      “你不想回无妨,”男子笑了笑,“不过若是没有我,你恐怕就死在荒郊野岭了。你的救命恩人只是想向你求解几个疑惑,你也不肯说与我吗?”
      “你救我,另有企图也说不准呢。”
      男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你倒猜对了,我救你的确另有企图,我是见你穿着浣衣局的衣服才会救你。”
      莫愁听罢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浣衣局里的那身衣服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做工细致的本色夏布里衣。
      “浣衣局里有个叫珠娘的宫妇,从前是穆宗贵妃郑氏跟前头的人,是不是她使你去见张太妃的?”
      “我不认识她。”
      “她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还替她瞒着?”
      莫愁闻言猛地抬头去看眼前的人,他漂亮的凤眼死死盯着自己,在这种时候,像随时会掉落在头顶的一把尖刀,珠娘口中的那把尖刀。
      “我把实情告诉你,你能放我走吗?”
      “能。”男子从善入流地向后倾了倾身子,点点头。
      见他点了头,莫愁又试探着问道:“我如今应不是在宫内吧?”
      似乎是没料想莫愁会猜出自己在宫外,男子愣了下,而后才回了是。
      “我若告诉你实情,便不能回浣衣局了。”莫愁无情无绪地这样说着,心里却开始憧憬起来。无论是珠娘还是张太妃,一定会认定她死了,这样一来,自己与宫里的这根线岂不是就此断了。宫里除了自己的名,她就可以家去。想到这里,她接着道,“既然不能回去,我总要有个归宿。不如这样,你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交换我口中的消息。至于把我送到哪,送出京城门便好了。还有,我要的是银子,不是钱钞。”
      “一百两,还要银子,你这小丫头还真敢开口。”男子见莫愁开了这样高的价钱,有些吃惊,但只是调侃了一句,“银子我可以出,你快说吧,去张太妃宫内做什么?”
      “去给张太妃送信,是珠娘让我送的。但她让我报的不是浣衣局,是一个名叫掬月轩的地方。说起这掬月轩,我在宫内两年了从未曾听过。张太妃宫内的宫女也说,掬月轩已经烧毁了,”莫愁边说边去看男子的脸色,他听到掬月轩的名字,眉头皱了皱,“后来我坚持要去见张太妃,那宫女引我进去,我便被打昏了。珠娘还想让我去勾引小皇帝,说我这样才能从浣衣局出去。奈何我姿色平庸,没能得圣恩眷顾。”
      “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问到这个,莫愁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衣服可能便是眼前这人换的,脱口而出道:“是你,你替我换的衣服!”
      “什么?”男子起初还未意识到什么,反应过来才笑着安慰道,“不是我换的,这院里有丫鬟。我问你的伤呢,为什么只有肩膀上有伤?”
      莫愁松了口气,侧着脸看了看自己肩膀道:“我请人打的,要吸引高高在上的皇爷注意,不用点苦肉计怎么行?”
      “为了一夕承恩枕席竟然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男子目不转睛端详莫愁的伤,口中啧然有声,“不过你没能引来圣眷,是不是苦肉计用的不够。不如我再找人多打你几鞭子,托人把你送回宫里,找个更容易碰着小皇帝的地方,再用一回苦肉计。”
      “你!”莫愁听完这话,才想起眼前这人她也不知底细。若是自己又被利用一次,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说笑的,你能坦诚相待,我不会害你。”男子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如今这个小皇帝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多情种,你当着他的面把自己打死,他也难保会多看你一眼。你怎么想出这么一个奇计,莫不是珠娘交代你的吧?她倒像会做出这等狠心事的人。”
      “你和珠娘很熟吗?”
      莫愁说完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既然是想方设法要拿捏珠娘把柄的人,自然要多方调查,熟悉她的秉性也该是情理之中,自己这话多余了。
      “熟啊,至少比姑娘你要熟悉的多。”男子脱口便回她,言语间不无调侃。“你与珠娘是怎么认识的?莫不是你想离开浣衣局,见到个妇人拉着你闲话,她跟你说能送你出去,你信了。可是如此?”他又接着问道。
      “话都被公子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她这点小伎俩用了可不止一次两次了,浣衣局里已接二连三丢了几个丫头,若不出我所料这些定然都是珠娘搞得鬼。只是小丫头们的命不是命,丢了也没人在意。”
      莫愁想到自己从前离家,那时以为是奔了个光明前程,发誓自己一定要让自己的命变得贵重起来。可惜苦心经营这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最后竟竹篮打水一场空,沦落到了浣衣局自身难保。她如今听了男子的话,心下难免不甘凄然。
      “在想什么?”男子见她发呆,轻声问她。
      “没什么。”莫愁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叫什么?”
      “莫愁,我原来在司赞司孟典赞手底下做女史。”
      “原来你就是莫愁啊,还是个小女官。”男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可你明明是尚仪局的女官,为什么会在宣德殿外做洒扫差事?”
      “你如何会知晓我在…”莫愁话未说完,自己心内已然明白,“你是徐公公的人!”
      “你终于猜出来了。”男子欣慰一笑,仿佛一切水到渠成,他是有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一阵风吹进屋内,床沿帷幔飘动,那异香也被风吹淡了些,“你还未回答我,为什么要打扮成洒扫宫女去前朝?”
      那异香淡去,窗子也因风被打开,屋内不再那样昏沉沉的,莫愁被逼问,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望着男子,从容回道:“是替孟典赞出来收账的。公子既然是徐公公的人,想必对于宫内人私底下的买卖也有所耳闻吧。”
      “听说过。”男子沏了一杯茶端给莫愁,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孟典赞在做什么买卖?你为她冒这样大的风险,是有分成吗?”
      “没有,我是孟典赞提拔上来的,自然该为她效力。新皇登基后孟典赞升任尚仪,她答应把我安置到司宾司做掌宾。至于孟典赞做什么,不过是宫里司空见惯的买卖。此事与珠娘无关,还请公子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了。”男子从善如流,走到暖阁外的柜子里拿了个什么,又走了回来递给莫愁看,“那说回来,这个是方才丫鬟从你外袍里捡到的,这就是珠娘要你送的信吧?”
      “是,你没拆开看?”
      “等你和我一同看。”
      他说完拿刀子开了信的泥封,拿出信来,却只是一张白纸。他有些惊讶,将那叠起来的白纸展开来,给床上的莫愁看。
      “这真是珠娘给你的信?你都到了这番田地还要给她隐瞒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莫愁觉得他一定是在怀疑自己受了骗。
      “我没理由替她隐瞒,该说的都告知你了。信不信在你,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张白纸。”
      “你就没想过,珠娘要你去给张太妃送信的意图吗?”
      莫愁摇了摇头,道:“我见她并没有什么出宫的念头,只觉得是她要帮我,心里以为她要把我引荐到太妃宫内。”
      说罢,莫愁只闻男子嗤笑一声,很是不屑。若是方才她可能还要回上一嘴争辩争辩,可如今她也明白了,她不过是珠娘手里的提线木偶而已。
      她已没心情再做什么挣扎,心里盘算着把能说的都说了出去,认命道:“我说完了,你能放我走了吗?”
      “我放你走。只是你伤的不轻,背上都是淤青,不在我这将养些日子吗?”那人说完还亲近地坐到了床上。
      “不必了。”莫愁向后缩了缩身子。
      那人看出莫愁的抵触,不再同她玩笑,许诺午后车来便送走她,而后悠悠然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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