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11章 ...
-
日头开始西移,微热的阳光洒下来,照射在殿前跪坐着的尸身上,漂浮出恶臭的气息。
此时,一团红色的焰火沿着殿前的廊柱缓缓飘落在谢怜的身边。
花城打趣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双手合十,跪求神官保佑了?”
谢怜见到花城回来了,便安心了许多,忍笑道:“都这个样子了,三郎怎么还有玩笑的心思?”
花城眯着眼睛,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竟是朝着江阶喊道:“这位公子,我看你现在印堂发黑,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急事,哎呀……好巧不巧,我身边这位哥哥,便是享誉仙界的最好神官,法力高强,人美心善,目前正缺信徒,你要不考虑一下?”
江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就看到谢怜朝着自己眨巴眼睛,心中便了然了,这绝境鬼王,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只有谢怜心里才清楚,自己的好三郎,这是不晓得又犯了什么病。
不过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便越发安定了,想来花城刚出去一趟,已经把周边转了个遍,既然还有心情说笑,说明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瞧见江阶不答话,花城便觉得无趣,回转身体,目光所及之处,原本焦躁不安的蛇群纷纷停止了动作,竟是不自觉的后退。
就在此时,一道怒吼声在庙宇中回荡开来,蛇群停止了退缩的趋势,张开獠牙,仰头向上,一股股墨绿色瘴气从蛇口之中喷涌而出,先是凝聚一处,而后如同九天瀑布一般,轰然砸下地面,而后溅起,不断往周围漫延侵蚀。
不消几个呼吸,整座庙宇中已经是遮天蔽日,不见一丝光亮通透出来,而众人眼前已经弥漫着可怖的气息,虽然模糊不清,但能感觉到一种强势的威圧感,饕餮般吞噬着能触及到的一切。
看着殿前十数人的尸首消失在瘴气之中,谢怜低语道:“看样子走不了了……”环视一周,然后盯着幽黑的大殿门口,谢怜对花城说道:“现在殿内的蛇群基本上都已经随着我们爬了出来,里面危险反而会小一些……”
花城沉思道:“这也算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阶听闻两人的打算,也附和道:“可行,先在殿内休憩一下罢,我也有法子暂时阻止蛇群和瘴气的侵入。”
话音落毕,花城借力把谢怜推入殿内:“哥哥先行进去,我来殿后。”
谢怜刚要反驳,就看到花城又白了一眼,只得回道:“小心些。”
江阶朝着花城点头,身形也消失在正殿门口,就在虚影模糊的片刻,一道雷霆闪过,在空中炸出血色的红花,而后钉在了侧门的窗户上。
瘴气沿着屋檐慢慢渗透下来,整片天幕仿若被划开了一道巨大裂缝,无尽的污秽顺着缝隙倾泻在这座小小的庙宇之中。
就在流淌下来的污秽中,几点猩红的眼睛显得那么急迫,从黑暗之内探出头来,吐着殷红的蛇信,盘旋而下。而后便是绵密的蛇雨,从触手可及的黑暗内纷纷落下,声响如擂鼓,越发激烈!
“不愧是敢侵占君江水主庙,又给东岳正神设下陷阱的诡物……”花城轻呼一口气,直视高高在上若垂天之云的巨大蛇头,“这阵仗,真真有些骇人呢……”
天上地下,四目相对。
花城一手托袖,一手伸出那把赫赫有名的弯刀,闭上一只眼睛,透过目光夹着那只横亘在空中的巨大头颅,嗤笑一声:“丑是丑了点,不过若是砍下来,应该能做一个好摆件。”
蛇头怒吼声响彻云霄,面目狰狞,呼出的气息更是比之前的瘴气浓烈数倍。
花城啧了一声,神情淡漠,冷笑无声。
巨蛇看到面前之人这幅模样,却是浑身战栗颤抖,状若疯癫,怒号一声,迎头吞下。
花城正想和这头诡物掰掰手腕,就听到殿内传来谢怜关切的声音:“三郎……”这位绝境鬼王的淡漠的双眸瞬间温柔似水,这还打什么打,没心情了打架了。
收起厄命,花城嘴里念念有词:“不打了不打了,家里人喊吃饭了。”
花城的身影须臾间消失,隐于殿内的片刻,只留给那落下的头颅一张充满嘲讽意味的笑脸。
殿门在红色身影穿过的间隙,自动闭合。
花城刚踏入屋内,便看到了已经把庙祝老妪安置躺下江阶站立在原地,闭上双眸,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花城道:“这是身上的蛇毒复发了?”
谢怜气笑道:“这毒对于江兄来说并无大碍,我刚才唤你,也是应了江兄的请求。”这时两人看到江阶双掌紧贴,手心向上横放在胸前,谢怜继续说道:“江兄说要施展法术,暂时将这座君江水主殿封闭起来,以避免瘴气和蛇群破门而入。”
呢喃声响起。
有山立于天地四方,拔地而起。
有水淌在日月星辰,奔赴入海。
有晨钟暮鼓,有金石之声,有书声琅琅,
有擂鼓如歌,有稚童嬉戏,有老翁抚须大笑,
而后铃铎声音随微风吹过,流转耳畔,沁人心神……
有东岳正神衣袂无风自鼓,金色光芒洒落在身前;
有淳山仙君手持山水符箓,轻扣铃铎之音安心神。
披散着头发的江阶睁开眼睛,口中衔有原本系在面前铜制铃铎上的血红丝线。
铃铎声响起的片刻,江阶松开嘴唇,红色丝线好似游鱼一般在空中游弋,主动系在铃铎上方的缺口上。
犹如枷锁落定。
江阶收起凭空出现拓印铃铎上文字的白纸,手上动作变换不休,顷刻间便多了四个手掌大小的纸片人偶。
“去吧。”江阶轻声言语。
纸片人偶朝着江阶躬身行礼,然后分别消失。
金色光芒流转,四个人偶紧紧贴在大殿四周的门页和墙壁之上。
而就在此时,原本狂怒的巨大瘴气蛇头猛然方才猛然吞下,只是在触及正殿大门的瞬间,便消散如烟,只余留厉鬼的哀嚎声。
做完一切的江阶身形微微佝偻,站定在原地后,伸手悄然擦去了嘴角流下的鲜血。
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花城,见到这一幕也有些动容。
江阶呼出一口气,彻底稳住了心神,先是查看了紧紧贴靠在正殿门上的纸片人偶是否牢固,仔细检查之后,确认能够短暂撑住片刻,暂时放下心来,对着谢怜和花城说道:“暂时安全了。”
看到江阶不愿多言语,谢怜也不好多问,便开始正式打量君江水主庙的大殿布局。
正对门口的三位神像,中间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便是君江水主像。随侍左右的,一人面相悲苦,双臂空悬,应该是被人齐根砍断,不知去向;一人手托镇妖宝塔,头颅亦不知被何种利器斩断,砸碎在香案一侧。
谢怜检查了一下,这座属官像右脚抬起,本来踩着什么物件,只是目前也是不知所踪。
整间大殿除了神像正对着的大门和两扇侧门,剩下便是被三堵石墙包裹,上面绘满了壁画,从右至左依次是君江水主赐福图,求雨图和最后一幅破坏严重,色彩凋敝的……镇妖图?
手指从壁画上面划过,可依稀辨认出君江水面波涛汹涌,似有一物从江底深处窥探,水主踏浪而行,那名随侍属官将一座宝塔掷入江中,如同大日落于江面,水汽蒸腾,江水不断喷涌……待到谢怜继续查看,剩下的墙壁上已经空无一物,谢怜摩挲了一下灰迹,确认不是自然损毁,而是壁画之后的内容被人整面剥去了。
“这只是一座副庙。”江阶看谢怜看得入神,解释道,“旧安大渎神官和其余在册神官不太一样,自西而东沿着江畔每隔数百里就会有一座庙宇,这也是为何这座庙内只有一名老妪庙祝的原因。”
君江因为所辖水域极长,不可能只在一地设立庙门,为方便君江水主经年奔流休憩,旧安朝堂便按照人间驿站的规制,分别在源头和入海口设置主庙,中间每隔数百里设置副庙,以供水主溯流落脚。
这也是身为淳山君的江阶一年到头为何只能矗立在淳山顶山,匆匆不过见好友一两面的原因。
“若是主庙,想必荆州府衙也不会任由这座庙宇香火自然凋敝。”谢怜想着那庙祝老妪既然认得淳山君的相貌,那江阶想必之前是来过水主庙的,“江兄可清楚这幅壁画之后的内容么?”
江阶对此自然是知晓的,回道:“这是水主镇妖图。我之前来的时候还算完好,缺失的部分……我想想,画的是一条黑色巨蟒被收入塔中,镇压在江底,百姓欢腾庆祝的场景。”
想起一事,江阶出声道:“你刚才不是看到君江水主右手边属官神像了么,原本他便是应该脚踏缠石巨蟒的,只是不知为何,那石雕被人凿去了。”
“被人凿去了么?”谢怜眯起眼睛,重复着江阶的话语。
这君江水主庙中处处透着古怪,现如今三人身处这被蛇群包裹的主殿之内,不得离去。但殿内凡是涉及到江阶口中的那条黑色水蟒的物件,又是统统被抹除干净了。
“江兄,你觉得是不是某条小爬虫因着这次大灾从镇妖塔中逃离出来,见到君江水主无暇光顾这间香火凋敝的庙门,便打主意侵占了下来,可又见不得自己污秽的过往,心中怨毒,就损毁了涉及自身的石像和壁画?”
江阶凝眉:“那殿外的蛇群便是这黑蛇的仆从子孙?”
谢怜道:“想来便是了。”
江阶道:“那这背后操纵之人……”
谢怜嗤笑:“定是那条黑蛇了。只是一朝被制,心中胆怯,只敢偷偷躲在暗处,让些性命不金贵的属从先行送死。”
话音未落,主殿整体微微晃动,原本贴在四周的纸片人偶也鼓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