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聚灵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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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进入入定状态的沈灵并不知道，此刻的云霄峰上，正处于一种略为尴尬的状态。
玉台上，一名小小少年挺直脊背而立，身上的长袍被汗水打湿，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之色。
玉阶上，端坐着十二位修士长老，以及诸多修者。他们面容或肃穆、或平淡，或闭目修炼，或友好地朝着少年的方向微笑。身上佩戴的宝器光芒快要闪瞎了祁溶的眼。
玉阶上突然咕噜噜地滚出一枚空酒瓶，一位修者伸脚飞快一点，那酒瓶瞬间消失。
可问题是，哪怕现在台上所有人的模样有多么正经，也不能掩盖之前祁溶看见的、如凡间闹市的景象。
谁能想象一刻之前，这些仙气飘飘、高雅不染尘的修者，还在喝酒、猜拳、看灵兽打架、炼药、嗑瓜子看画本？
哦不。祁溶面无表情地想，闹市都是客气的形容了，他认为凡界的花楼大概也不过是这个样子吧。
祁溶第一次怀疑，他前来青徽宗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咳，一道温和的女子声音自玉阶上传来：“既过登仙路，便是青徽宗弟子了。你是此次登仙路榜首。不必担忧，快到一旁歇息吧。”
祁溶敛去思绪，勉强抬起手臂，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玉阶，却不由得在一处微微一顿。
一旁接引的弟子友好地拉起祁溶的手，引他到玉台一侧的座位上坐下。那里摆着一排小凳子，此时都空落落的，旁边摆着崭新的弟子服和吃食。
祁溶坐在小凳子上，低头默默喝水。他是登仙路榜首，此时玉阶上的青徽宗修者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此时还不是放松之时。
过了小半个时辰，感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祁溶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偷偷又往玉阶上看了一眼。
只见他之前注意到的那一处，那名白衣的修者依旧闭着眼。
他似乎在入定，静静坐在那里，如一潭平静的水、像一座不动的雪山，沉静不可冒犯，仿佛世间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他。那人身侧无任何宝光修饰，似乎泯然众矣，却又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祁溶低下头，压下自己情不自禁想要翘起的嘴角。
祁溶想，他可真好看。
整整一个时辰后，才有第二名孩子登上云霄峰。
无怪祁溶登上云霄峰时能看到青徽宗众人放松娱乐的景象，实在是因为祁溶走的太快了，快的超出了所有长老与峰主的预料。此时同届弟子的登峰速度，才是青徽宗入门弟子的正常水平。
两个时辰后，最后一名孩子爬完了登仙路，入山考验结束。最后完成了登仙路的，也不过二十名孩子，可见入仙门之苛刻。
群星闪烁，月色弥漫。夜幕已悄然降临青徽宗诸峰。各长老升起耀眼的法器，将云霄峰顶及四周天空映照的亮如白昼。
修仙之人早可月余不眠，但这些刚走完登仙路的孩子显然不是。他们在小凳子上打着盹，随后被云霄峰弟子轻轻推醒，换好干净的弟子服，排着队前往大玉台上。
走完了登仙路，便都是青徽宗的新弟子。玉阶上的长老或峰主们可依据开山镜回放之像，选择是否将弟子收入座下。若有人看中，孩子则被领入对应山峰；若无人看中，便先统一收入外门，在小峰上修行功法，再待机缘。
云霄峰弟子摊开玉册，高声宣读一个个新晋弟子的名字：“蒋明，资质下上，登仙路排第十九位。“
一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应声，率先出列。
玉阶上沉默片刻。一名峰主开口道：“此子面目庸而不驽，勇而不愚，来我三水峰吧。“
这名峰主本不欲收资质普通的弟子，实在是青徽宗开山间隔过长。能过登仙路便是心性过人，十年后也尝不能培养为一份助力。
那峰主弹出一道光线，小男孩忙随光线指引走到阶下。云霄峰弟子执笔在册上微微一划，便登记在册。
“裴莹莹，资质上中，登仙路排第二位。“云霄峰弟子宣读下一位，便有一五官精致、双眼滴溜溜地转的小女孩走出队伍来。
玉座上立刻有长老发话了，是声音柔美的十二长老：“我观此女聪慧灵敏，不如来我座下。“
云霄峰弟子刚要登记，便听玉阶上同时传来八长老温温笑声：“十二师妹，此女天负宝华之气，柔中带刚，恐怕与你的功法略有出入。不如来我座下，我修习精纯之法，更适合此女。“
十二长老暗中咬牙，道：“八师兄错怪，我峰中历来只收女子，早已将灵脉温养为最适合女子修行。纵是宝华之气，亦是来我座下为好。“她座下多年未进小弟子了，好不容易冒出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八师兄怎么也来争！
裴莹莹一双大眼在玉阶上转了两转，见两位长老争执，俏生生地一揖道：“多谢八长老厚爱，弟子向往玉善峰已久，愿拜入十二长老门下。“
十二长老顿时喜笑颜开，八长老则笑而不语。那裴莹莹跑到玉阶下，十二长老竟自玉座上起身，牵着她的小手来到阶上坐下。
四长老笑道：“看来，十二师妹又多了一个宝贝疙瘩，这见面礼怕是轻不得了。“
十二长老柔柔笑道：“那云芷便先代弟子谢过师兄。“
这边十二长老喜得爱徒不提。队列中孩童一一由云霄峰弟子唱名，大多数孩子被长老与峰主收下，也有两位被长老亲传弟子收入门下、两位暂时收入外门。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名弟子。“祁溶，资质上上，登仙路排第一位。”
云霄峰弟子话音刚落，玉座上竟有五位长老同时开口：“可愿来我座下？”
别说云霄峰弟子愣住了，便是玉台上的祁溶自己也微微愣神，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大长老见状，笑道：“此子天资出众，性情沉稳，只要勤奋修炼，想必入哪位长老门下都能有所成。修道之人看气运，孩子，择合你眼缘的师尊便是。”
祁溶点头，微微一笑，朝玉阶某个方向恭敬作揖：
“弟子祁溶，愿拜二长老为师。“
寂静。
诺大的云霄峰上，霎时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玉阶上的长老峰主们惊呆了，面面相觑——
他说的是哪个二长老？一直在入定的沈二长老吗？二长老有说过话吗？不、二长老看过开山镜一眼吗？
旁人都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这耗子主动去撞瞎猫，倒是头一次见到。
主动出声招揽的七长老简直要昏过去了——二师兄为何运气这般好！
无怪众长老诧异。实在是沈灵自新弟子登上云霄峰起，一直入定打坐，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一次。天色已晚，所有长老都亮起法器照亮自身，唯独沈灵周围还是黑漆漆的。这种情况下祁溶还能注意到沈灵，除了当真有缘，实在没有其他解释了。
面对阶上众人异样的眼神，祁溶双眉微挑，重复道：“弟子祁溶，愿拜二长老为师。”
他的声音一落，四长老才率先反应过来，小声朝一旁唤道：“二师兄，二师兄，你的宝贝徒弟来了。“
沈灵有个小小的坏习惯，或许这也是他唯一的坏习惯。
他非常、特别、极度讨厌别人打断自己修炼。
同凡人的起床气类似，沈二长老一被打断修炼，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沈灵那张脸原本就面如寒冰，一旦被强行拉出修炼，不仅面目更冷，那种浑身灵脉运行到一半的憋屈感还会让他忍不住灵力外泄、灵元外放、直到将周遭讨厌的事物都赶走才罢休。
因为被打断修炼而祭出绝世剑阵，听上去是否很离谱？沈灵就干过这事。
是以沈灵被强行拉出入定状态，睁开双眼，一双还泛着蓝色灵气的利目就往四长老处看过去了。
“何事？“
四长老连忙祭出灵力挡下那射来的两道灵气，眼瞧着沈灵的手已经跟着掐了半个剑诀要祭剑了，哭笑不得道：“二师兄，登仙路已完毕，新弟子想拜你为师呢。”
沈灵蹙着眉头，收起目中灵力，放下掐了半个剑诀的手，冷着脸把目光移到玉阶下，对上了一双带笑的棕黑眸子。
眉骨清秀，灵气淳厚，剑骨也不是没有。就是那张小脸，有点眼熟。
一秒，两秒。
沈灵突然反应过来。双目一怔，人傻了。
阶下那少年见沈灵神情，不知为何，眼中笑意更深。
只见他恭恭敬敬一拜，竟不在意是第三次行礼，朗声道：“弟子祁溶，资质上上，登仙路忝居榜首，愿拜二长老为师。”
沈二长老终于听明白了。
无法形容沈灵此刻复杂的心情。有诧异、有不解、有疑惑、有犹豫、亦有担忧。
但这些似乎都比不上另一种情绪。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焰火，自心里突然蔓延开来，悄然在他的心头上展开了一朵花。那是天降之运般的欢喜，以至于沈灵看着阶下的祁溶，双目微亮，不由自主地，嘴角便略略勾了起来。
我的徒儿。
他想拜我为师。
沈灵信天道，但他一直认为人能感受到的天意，由于主观使然，并非是完整的天意。就算是窥命之术探测出的所谓天意，也未尝不会出错。
所以灭世之言，沈灵并不尽信；祁溶提出拜他为师，他便敢收下祁溶。
这丝淡淡的笑瞬间惊艳了注视着这个方向的人。在这之前，没有人看过沈灵的笑容，故而这抹笑极其可贵。
祁溶几乎被那丝笑晃了眼。那笑容很淡，但呈现在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上，却是那般好看。
沈灵朝阶下的少年伸出手，一抹浓厚的灵气自他带着剑茧的掌内涌出，仿佛玉带般拉长，引向阶下。
祁溶抬起手想要接住那道灵气，他也确实握住了。
白衣修者注视阶下的少年，双眼明亮，向他张开手掌清声道：“我乃青徽仙宗二长老、聚灵峰峰主沈灵。今日收你入门下，你当勤修道心，以求长生。”
祁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头许多一直积压的事情，这一刻竟显得轻松起来。他定了定神，同样朝沈灵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许多年后，沈灵才明白。恰是那收下祁溶时的一抹笑，日后却保住了整个青徽宗，也避免了一场盛世浩劫。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聚灵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