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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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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雍熙三年,正值辽圣宗耶律隆绪方才继位不久,承天皇太后萧绰临朝亲政,改国号统和。宋太宗以“母寡子弱”为锲机,下令分三路兵马收复燕云十六州:中路以田重为主将,出兵飞狐口;东路以曹彬为正将,米信为副将出兵雄州;西路以潘美为正将,杨业为副将出兵雁门关。
雁门关东门楼台有石匾曰“天险”,正所谓“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寨尊崇第一关”。
辽军营帐内,二人执子对弈,烛光摇曳,烛火在二人戎装铠甲上或隐或现地跳跃。
执白子之人道,“不知逊宁兄队此局有何见解?”
执黑子之人略微蹙了蹙眉,“这步棋走得极险,韩隐兄,你在赌……”
执白子之人微微一哂,“不错,那宋国的杨业虽为副将,但终非池中之物,如此短暂时间却已攻下衰、朔、应、云四州,对我大辽无疑是个极大的威胁。”
执黑子之人颔首道,“是了,中原人虽多舞文弄墨,但为数不多的几员猛将还是令人生畏的,素闻李广、霍去病和卫青三位大将曾大败匈奴于此,但愿我军别步了那些匈奴的后尘才好……”
“我大辽将军岂如那些个蛮荒之人?况且曹彬、米信之师已折韩德让之手……现下我们只需放宽心看一出戏,赌一把在那宋国皇帝眼中是王土重要,还是四州的百姓重要;战场上拼死杀敌的见多了,自相残杀的还真没见过……”
二人相视,遂朗声大笑。
“事已至此,纵然他是有功之臣,纵然他有母后护着又如何?平日里他向来不把朕放在眼里,这下子万一立了大功,那便真就是胁天子以令诸侯了……”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却有着满面的老谋深算和城府。
另一名年纪稍幼的少年抿着嘴唇,沉吟道,“以他今日在朝中势力只怕还动他不得……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皇兄,万不可操之太急,交给臣弟便是了。”
锦衣少年微微颔首,“有二弟在,朕当然不急,朕相信耶律斜轸断然不会再嚣张许久。”
“皇兄缪赞了,只是若要削弱耶律斜轸的兵权,还需争取一人协助。”
锦衣少年沉吟片刻道,“耶律休哥?”
少年点头,“此人若是随了耶律斜轸……南北两院大王的实力合璧……非我们可抗衡的,必定深不可测。”
“隆庆……这朝堂之上,朕唯一可以信的便只有你了,朕派你即日领兵前去与北院大王会合,南院一派势力……万万留不得!”
耶律隆庆俯身,“臣弟遵旨。”
耶律隆绪道,“切记事成之前万不可让母后知晓,回朝后朕且封个虚职遣了他去,料母后也无言可对。”
耶律隆庆再拜,“臣弟明白。”
耶律隆绪方才长舒一口气,俯身扶起耶律隆庆正色道,“那么劳烦二弟了。”
“皇兄言重了,能为皇兄稳固社稷是臣弟今世所愿。”
“报!”一名士卒奔进营帐内跪下道,“二位将军容禀,宋国将军杨业立下战帖,邀我军翌日与朔州交战。”
耶律斜轸朗声笑道,“千盼万盼终于让我盼到了这一天,先前早有耳闻杨业杨家军之名还未曾辱过帝命,我倒想见识一下宋国猛将是如何不辱使命的,逊宁兄,千万别怪兄弟我吃独食呐……”
“君子成人之美我当然知晓,”耶律休哥蓦地举起一盏酒觞道,“这杯酒逊宁待将军凯旋与我对饮!”
“多谢,”耶律斜轸起身走出营帐命令道,“来人备马,准备迎战杨家军!”
听闻帐外马蹄声渐远,耶律休哥敛去笑容,遣走帐中小厮和兵士,兀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细细审读,神色越发地凝重,沉默了少时忽而低声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狐狸……不过那又如何,皇帝没了他,就算再如何满腹经纶,也不过形同摆设罢了。”言罢将信笺放在灯盏上任由火舌舔舐干净。
朔州之东。
戎装老者登轼而望,眉间满含深意。“父亲,依你看来此番我军胜算有几成?”黑衣男子言语颇有忧虑。
“不足三成,若是潘美不出援军的话……只怕连一成都不到,这一战……凶多吉少。”老者捻须沉吟。
黑衣男子握紧拳头狠狠砸在马车车窗上,怒道,“皇上如何能令潘美为正将……他又如何能够担当,莫不是这一次天要亡我杨家军么……”
“闭嘴!”老者喝道,“我杨业一生驰骋疆场,就算亡也要将血洒在黄沙之上,况且不到兵败之时,又如何来的这番丧气话!”
“……”黑衣男子沉默许久低首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心下自然明了。”
瞭望远方,杨业亦陷入沉默,顷刻收回目光淡淡道,“五郎……话虽如是说,但你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战死沙场固然是我杨家男儿的归宿……但……”
“你几个哥哥先后战死,继而你六弟也血洒疆场……毕竟是亲骨肉,为父亲的又怎么不会悲伤,五郎,此战如有不测你且逃回京城,日后杀敌卫国的机会不是没有……但小慕吟还在待她父亲为她过生辰呐……”
“父亲,您既然提及几位兄弟,我又怎好舍义苟且于世;想必日后慕吟长大若是知晓他父亲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定会失望不已;但若是日后知道我与她几位叔父是卫国而死,岂不壮哉?”
杨业长叹道,“罢了,我辨你不过,便任你去罢。”
“报!前线我军远不敌辽贼,再如此下去,只怕……只怕……”
“父亲,潘美当真要坐视不理了么……”
“报!潘将军令杨将军正面迎敌而上以表对大宋王朝之忠心,不得抗令!”
“父亲……”杨五郎冷笑,“潘美这是想让我们死啊……”
“事已至此,也唯有迎敌而上了……”未待杨业说完杨五郎已跃上马背,一手执缰绳,回首道,“父亲,待我先去会会那耶律斜轸,父亲是要主持大局的,岂能让他潘美如了愿。”
“唉……生于将相之家,难为你们了……”望着尘土飞扬渐行远去的马,杨业太息道。
“报!”不足半日又有士兵来报,“杨五少将身中一剑跌下山崖……恐怕凶多吉少,辽军又迫近陈家峪……”
杨业怔了片刻,重重太息,立刻又带兵与耶律斜轸之兵廖战不已,身上早已血映战袍,宋师却依旧在节节败退,杨业勒住缰绳大喝道,“本欲立尺寸功以报国,不期竟至于此!吾之存亡未知,若使更被番人所擒,辱莫大焉!”顿了顿,环视其部下又道,“尔等各有父母妻子,与 我俱死无益,可速沿山走回,以报天子!”
众将士齐声齐声道,“将军为王事至此,吾辈安忍生还!”
杨业放声笑道,“不愧是我大宋之兵!”遂继续率兵厮杀。
“他还不降?”耶律斜轸望着沙场上浴血奋战的老者,眼中满是寒意。
“禀将军,杨业放言宁死不降。
“哦?”耶律斜轸玩味笑道,“宋国人竟是这般执着么?倒也真是可惜了……”
言罢耶律斜轸遣人递来雕弓一把,箭矢数枝,会挽雕弓,瞄准杨业右臂射去,箭若流光,杨业只觉得右臂振痛,手中所执宝剑松开掉落, 未待他俯身去拾,另一枝箭穿透他左肩,终于支撑不住掉落下马去。
耶律斜轸下令道,“活捉敌将。”
黄沙扬起,漠北古道上黑衣少年在马背上远眺,一只白色鹞鹰在空中盘旋,不时嘶鸣几声。
“禀小王爷……宋军不敌我军于陈家峪败绩,依您看下一步……”
黑衣少年扬手,“在此地静候耶律斜轸归来。”
少时,马蹄声渐渐近了,为首的男子面目刚硬俊朗,约二十五六岁,见黑衣少年一行人立即勒住马。
少年道,“南院大王此行战败宋师立下头等大功,加官进爵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小王奉皇兄之命特来迎各位回京受赏。”
“劳烦恒王殿下大驾,臣惶恐……”
“不必多礼,论辈份小王尊你一声表兄不为过……”
耶律斜轸低首道,“不敢。”
耶律隆庆似笑非笑道,“何必如此生分呢,犹记得当年皇兄与小王的箭术可都是南院大王亲手教出来的,喏,这把玉弓便是你赠于小王作生辰礼物的……”耶律隆庆一边说着,一边搭矢上弦,缓慢地举起玉弓对准耶律斜轸,话锋陡然一转,厉声道,“但表兄终是比不上皇兄的,小王耳闻南院大王两箭重伤敌将杨业,且不知小王现下的箭法比之南院大王则何如?”
耶律斜轸却是一脸的恬淡镇静,笑道,“恒王殿下何以认为定能射中我?”言罢微微摆手,四周早已埋伏了手执弓箭的士兵。
耶律隆庆放下弓怒道,“耶律休哥,你竟敢拂逆本王!”
另一男子骑马上前道,“我虽不若皇上与您饱览宋国典籍,但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们究竟要如何?”
“恒王殿下毕竟年幼,少不得些孩童心性,因此一味醉心中原山河,让我传话说欲要永留中原……”
耶律隆庆嗤笑道,“如此拙劣的借口,你当真认为母后会相信?”
耶律斜轸道,“太后是个懂得分寸的聪明人,自然知晓良将不可缺的道理。”
耶律隆庆仍是冷笑不语,空中鹰啼嘶厉,远处传来几声狼嚎,一瞬间马蹄声乱黄沙四起,看不清任何事物,只听得有士兵惊呼,“将军……是狼群!”便被一双手裹挟掠上另一匹马背上。
只听得那人低吼一声“驾”,马儿便似离了弓弦的箭一般向前奔跑。少顷,空中弥漫着的黄沙渐渐散去,狼群也逐渐退散,耶律斜轸眼望 前方冷笑道,“你逃不掉的。”
风沙散去,耶律隆庆方才看见驾马之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着的是西域一带的服饰,不免心生疑惑问道,“你是谁?”
少年回首睨他一眼,未曾言语,耶律隆庆何曾受过这番冷遇,不禁有些恼怒。
狼群簇拥着另一匹马,马上少女与耶律隆庆年龄相仿,见二人这般,忙调转马头对耶律隆庆笑道,“莫要理他,他天天都是这样子。”耶 律隆庆冷哼一声,那少女又道,“我叫贺兰,喏,就是那边那座山的名字……”少女贺兰又指指少年道,“他是我哥哥,叫祁连,也是山的名字呢。”末了少女望着耶律隆庆问道,“你是辽人么?为何刚才那些士兵要杀你灭口……”
耶律隆庆思忖片刻道,“萧燕隐。”
“贺兰,少管闲事。”少年祁连声音清冷。
贺兰吐吐舌头,驾着小马奔向前方,仍不时回头看几眼,笑道,“祁连你才多管闲事。”
之后耶律隆庆听闻贺兰说祁连和她本是西域小国沙洲敦煌的皇子皇女,后因诬陷被逐出国,便在荒漠上当起了沙盗。贺兰说,“我们是因为母亲出身汉家才被皇后那个女人大做文章,所以才被赶出来的,母亲长得很是漂亮呢。她还为我和祁连都取了汉人的名字……我叫乐卿云……”
耶律隆庆怔了片刻道,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迁于贤圣,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
祁连略带深思地望他一眼,仍无言语。贺兰则是惊道,“小隐好生厉害,当年娘亲就曾告诉过我这首汉家诗唤作《卿云歌》……”
耶律隆庆转向祁连冷笑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阁下便是那河西道上有名的狼王乐青山罢。”
祁连冷冷道,“不愧是……”顿了顿又道,“我幼年与舍妹离国于此,总是要生活的;来来往往的中原西域商队是劫了不少,但人命却未曾害过一条。至于什么‘狼王’我看到不尽然。”
“你何以认出我是——”耶律隆庆皱眉道。
“背上等和田玉雕做的玉弓并在其上用辽文刻皇族姓氏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救我。”
“我也早说过,我与贺兰早已众叛亲离,有什么好顾虑的?”
耶律隆庆怔了半晌,还是没能开口,一旁贺兰虽与耶律隆庆年纪相当,却远不及他城府之深,此刻插不上话只能奇怪地望着二人,又觉得无聊,撇撇嘴略有不满地跑开了。
“少主,”一名年逾半百的老者向祁连作揖道,“远方有商队接近,依您看我们是否……”
祁连满含深意地望一眼耶律隆庆,神色凝重道,“按往常计划行动……”
耶律隆庆却喝道,“不能去!”
老者愕然,祁连却是一派淡定,“萧燕隐,你莫不是想让我这上上下下的兄弟都吃不上饭?”
“我去……”耶律隆庆淡淡道,“我帮你去劫。”
“萧……”未待祁连唤出声,耶律隆庆早已夺过缰绳跃上马背。
贺兰从远方奔跑而来,多有不解,“祁连,小隐他……”
祁连太息,抚摸贺兰的头轻轻道,“情非得以,谁教他是……”
耶律隆庆由一条山路飞驰奔向山下,却不料山下早已空空如也,“糟糕!”耶律隆庆一边惊呼一边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天色已近黄昏,火光跳跃,似霞光晕染了半个天际。
“祁连!贺兰!”
寨子没有了往常的喧闹,万物如消失了一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