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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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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济九年,春闱刚过,贡士所的士子又开始闹事了。
为何称“又”,顺天府府丞高詹一想起此事就心如刀绞,愤恨难当!
三年前,殿试之时一缺心眼儿士子,指着永济帝便脱口大骂说他残暴嗜血,为君不仁。
这策论还未答,先骂上天子了,吓得殿上众人纷纷跪倒在地。永济帝一听自是勃然大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区区一个士子,当即命人将他杖毙。
不想此事竟被同在殿内的士子传到贡士所,众人闻之皆是怫然作色,星星之火燎起荒原。于是竖日一早便含着满腔义愤游街闹事,要朝廷给个说法。其实他们之所以会如此,皆是为了前朝内阁大学士——方直。
此人门下学子遍天下,是读书人心中信仰,是以对他多有尊崇。可后来永济帝上位后竟寻了一个逆臣的名头将他处死。
可这到底是逆了什么?高詹猜想大约是逆了圣心!
究其原因是方直此人太过迂腐顽固不懂变通。永济帝要他起草诏书告知天下这江山已然易主,可他非装清高,死活不应,而后便顺理成章的将皇帝惹怒,不仅自己丢了性命,家人亦丢了性命。
此举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不过一纸诏书写就写罢,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倒好,折了那么多条命,这不是平白给阎王找事儿做嘛。
士子游街,府衙必得出面镇压,可他们情绪激动,难免与官府中人产生口角,于是游街抗议变成了兵民互殴。
原以为柔弱书生不堪一击,可偏偏读书人生就一副傲骨,即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后退半步,险些让官府败下阵来。之后惊动了五城兵马司,这才将此暴、乱平息下来。
事后永济帝虽震怒,也仅将那名传话的士子处死。毕竟设春闱,是为取天下贤士,立国之根本,杀伐不可过重,是以只能重拿轻放,草草了事。
可是到了高詹这里就没有这般运气了,因此事他被罚俸两年降官一级,好端端的府尹成了府丞,如今虽还由他当这个家,可没有官职傍身许多事儿都名不正言不顺的。
唉!总之是不得劲儿。
而眼下,还不知要搭进去几条命才算完事儿呢!趁着还未真正闹起来,大而化之能压便压吧……
高詹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受了哪股邪风,这些刁民是打算回回春闱都要闹上一闹么。嘿!我就奇了怪了,那方直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蛊,要说都死九年了,在地底下都化成灰了,这还有人给他喊冤呢!”
“罢了……”他朝堂上摆了摆手:“带人去,将那些闹事的士子赶回贡士所去,若他们不依不饶,那便寻几个闹得厉害的带回来。免得闹大了又是我衙门的事儿。”
沈榆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称是。
方才指的是他?
高詹看向堂中之人着一身发白青衣,笔直而立,眉眼微垂,五官清秀得不似儿郎,倒能品出几分文人风骨,可这又不是去诗词雅会上饮酒赏诗,要那风骨何用?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如此文弱不堪,那些人莫要将他给踩死了。
可再看向堂上众人,一个个将头埋地跟鸡崽子似的,生怕和他对上眼。
得!这算是瞧明白了,都是些见事就躲的人精。文弱就文弱吧,总不能让他亲自去逮人。那刁民之所以是刁民,是他不仅动嘴他还动手,要是挨上他们几拳,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要不要活了。
于是大手一挥: “……速速去吧,多带些衙役,切勿闹出人命!”
“是”
沈榆出了署衙,立即寻了马匹翻身而上,侧身对随行衙役吩咐了几句,亟亟打马向东市奔去。
听传来的消息,那群士子似乎是想去北镇抚司闹,胆子也是翻了天了。虽说当年方氏一门便是锦衣卫所害,此行颇有些冤有头债有主的意味。不过锦衣卫乃天子近臣,朝中官员尚不敢轻易得罪,且那北镇抚司与五军都督府相隔不远,倘若真闹起来,恐是不能善了。
最为重要的是,但凡大事可一不可二。
永济帝绝非仁慈君王,能容忍此事一回已算是开了天恩,绝无可能再容他们放肆!
她咬咬牙,狠挥一鞭,但愿能在东市将他们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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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榆一走,堂上余下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烫手山芋未落在自己手里,也算幸事一桩,唯有通判张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詹端坐于正位,自是把众人神色收于眼底:“张通判你这是吃了苍蝇舍不得吐么,有什么话就说。”
张墨这才揖道:“大人,方才那位是才上任的经历沈榆。”
经历司新来的,他自是知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只是……他是户部的沈大人推荐而来。”
高詹愣了愣:“谁?”
“沈谦……沈大人”张墨又道。
高詹脸色沉了三分。
户部侍郎沈谦……这可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主儿,舍了脸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等等“沈榆!”莫不是还沾亲带故了?
他脸色又沉下三分。
这人才来衙门就被他支去处理士子闹事一事,岂不是公然打脸了嘛。
仅是户部侍郎便也罢了,朝廷艰屯之际也不指望那户部能多余出几个子儿来惠泽官署,府衙与户部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偏沈谦父亲是吏部尚书,如今顺天府尹的名头还挂在吏部呢,等来年审核官员升迁平调,吏部那边随便寻个由头往下一压,还有他什么事儿,那官职这辈子恐是无望了。
钱和权总归是要抓一头的。
想到这,高詹脸色是彻底黑了。
见他如此,张墨心犯嘀咕,方才说错了什么话么?可统共就这几句话,也不至于怕沈大人怕成这幅样子吧。
他哪里知道,高詹已经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想完了。
“……大人?”
高詹回过神来,问:“这沈榆可是沈家人?”
“这……下官属实不知。”
高詹暗啐一口,面色却是如常, “罢了……赶紧同本官一起去士子闹事的地方!”
这下张墨是真觉得自己咽了苍蝇,好端端的多什么嘴,给自己整一麻烦事。可心里纵万般不愿,也只得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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