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什么也不想说

9、第 9 章

　　山洞之中又余张青与杨云二人独处。张青瞧杨云仙仙逸逸地端坐着、水水温温地看自己，心也飘飘然起来，想跟他说些什么又不敢、想为他做些什么又不知，恨不得长出一根尾巴转着圈扫尽洞中砂尘。

　　杨云见他瞟自己一眼又转开、不过一会又来偷瞥，觉得好笑，问道:“青弟可还有哪里不适？”

　　张青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我、我已经好了！已经没事了！下次再有人来，我一定会保护好阿云！”

　　杨云笑道:“那便多谢青弟了。实不相瞒，我有旧伤在身，多受辖制，不能尽力，亏得有青弟和柳生兄相助，否则只怕凶多吉少！”

　　张青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因为我才连累了大家，幸好这次没事，要是大家再因此受伤，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杨云安慰道:“那些人来路不明，还说不好为谁而来，就算真是真凶，咱们行走江湖本就要逞强除恶，我又要为你求个公道，他们送来的正好呢！只是时候不巧，扶风与我都有伤在身，你又神功初成、少些临敌经验，这才难办。青弟，咱们也算是自幼的交情，又一起患过难，有事我就直说了，也请你不要介怀——我瞧你内息炽烈刚强，不似江门武学，可是这半年有甚奇遇？”

　　张青欲言又止，终道:“确实如此，只是我与人有约在先，不能将这事告诉别人……阿云，对不起！”

　　杨云并未追问:“为人在世信义为先，既有约于人，自然不能背弃。习武气为里、式为表，表里相称、缺一不可，如今青弟便是内里充盈可表式不符，空有一身上乘武学难以施展。我看青弟所用还是江门拳法，是有意为之还是高人并未传授其他？”

　　张青叹道:“他老人家只传了我清心诀，并没教别的。我也知道招式路数的厉害，可我一直苦练江门拳法、总觉得难以突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云道:“江门拳法乃世伯自创，质朴柔和，与世伯个性相契，但你这内息要驾驭，确实有些不合。不过先父说过，江门拳法内藏乾坤，稍加改进便是江湖一等一的武学，你若不怕我偷师，可否演上一段，咱二人共同参量参量。”

　　张青的父亲、江门一代门主张放也算得上传奇人物。江湖中能开山立派者无一不是武学大家，要么师承显赫、要么命运奇坷，无论如何，总是在立派之前就已江湖扬名，可张放不是。张放和江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张放本人老实低调，他的自创武学也平平无奇，只在江湖里某个生路而已，诸人也打听过他师承，只说乡下拳师教授，再不肯言其他。这功夫不够出众，其余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有杨庆天觉得这拳里内藏乾坤，但他为人豪气，也不会为此穷追不舍。张青知道自家实力平平，杨云肯出手指点，他感谢不已。

　　于是张青将江门拳法从头到尾打了一遍。这拳法一共四十八招一百三十六式，变化颇多，但大都简单直接，无甚威力。从前张青只学招数为习内力，如今尝试将内息运入拳法之中，却觉得处处受制很不畅快。张青打完一套拳，向杨云询问:“我爹也曾教我吐纳之法，方才我也尝试运气入拳，可有时顺畅、有时候就阻滞难舒，是我运功有误么？”

　　这是杨云第一次观摩整套江门拳法，只觉得这拳或是进退不达、或是拳意不清，猛一看创拳之人力有不逮，但有些招式又颇有精妙之处，当真奇怪得很。杨云又叫张青耍了两遍，蹙眉细思片刻，道:“青弟不妨将‘江拍岸’右拳抬高、攻其咽喉，将‘鱼游水’的撤步改为进步，把‘江拍岸’、‘鱼游水’、‘鱼跃渊’、‘水生风’调整为‘江拍岸’、‘水生风’、‘鱼游水’、‘鱼跃渊’，如此呢？”

　　这几招本是江拍岸攻心腹、鱼游水避对方反击、鱼跃渊增势、水生风再攻，进退有度、于敌于己都有余地，可经杨云这一变，处处进攻只进不退，杀机毕露、威力大增，配着张青劲猛内力更是势不可挡。张青这几招耍得极为酣畅，不仅招式连贯如江涛，就连内息也顺畅如归海，端地是内外一体拳到心至。

　　张青收式，望向杨云更为钦佩感激:“阿云果是武学奇才，这套拳我练了多年都没甚心得，你只看了看就改进如此，还肯教我，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杨云看他一双眼睛清亮无比诚挚动人，知他句句肺腑，暗赞他心胸宽阔，亦感他真情难得，便道:“这本就是你家家传，你不嫌弃我自以为是画蛇添足便好！其实我观这拳法还有许多奇妙之处，可惜一时不能领会，之后咱们一起慢慢研究吧！”

　　张青连连应下，又将这几招练了几遍，这才意犹未尽地打坐运息。过了不久，二柳回来，他二人各托了一片大叶，一个上面放着一些野果，一个上面陈着些动物死尸，其中几只幼兔被拦腰斩断，看着尤为可怜。

　　杨云扫了眼柳生，没有多问，张青则自觉站起身来:“辛苦辛苦，这些够咱们吃了，我去收拾一下，把它们烤了！”

　　柳扶风看他中气十足精神极佳知杨云已帮他调息完毕，便也不客气，朝他点点头坐了下来，柳生看他和杨云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来气，仍捧了叶子随张青出洞:“一起！”

　　二人没敢去昨夜露宿的河边，只在不远找了条小溪处理食材。张青将大兔子扒皮去骨，将几只小兔子的尸体放在一起埋了起来:“它们太小了，没甚可吃，就葬了吧。”

　　柳生叹了口气，按上张青肩膀:“你，大好人！武功高、脾气好，比我强。”

　　张青与柳生并不熟悉，忽听他这么说有些害羞:“哪有，柳生兄你与我无亲无故却肯出手相助，才是高义！柳生兄来中原做什么呢？”

　　柳生笑了笑，蹲下身帮他一起清洗:“开阔眼界、提升武艺，没想会遇到你们。听说你……”柳生顿了顿，眼睛暗了些，“我无父无母，师父待我极好，后他被杀，我也……我决心努力练功，手刃仇人！你也一样！我帮你！”

　　张青颇为意外，柳生看着骄傲坚毅，如今自揭伤疤无非是想勉励自己，本以为自己满门具丧只能孤身只影，未想从杨云到柳扶风再到柳生皆是仁义之人，对自己颇为照拂不说还屡屡相助，有友如此，自己又怎能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张青立即道:“你我竟是同病相怜！实不相瞒，我本一腔悲愤哀痛至极，只想找到仇人拼杀一场，幸得遇良兄几番开导。其实我也知道，逝者已矣，爹娘是再也不能回来的，他们在天有灵定不愿我一心报仇无所益为……此上少林我不为杀戮，只想为张家、为江门求个公道，之后我必发奋图强、重振江门，叫爹妈在天有灵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

　　张青说着又忍不住啜泣起来，柳生不免安慰一番。二人说了会话，待心情平复，拿着处理好的兔肉回去炙烤，供奉两个不沾春水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