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铺》空阒

2、玉佩

　　一阵清脆响亮的风铃声伴随着高跟鞋的嗒嗒声传入耳，一位打扮时髦美丽的女子走进店里，镜玄抬眼一看，是玉胭来了。
　　他望她一眼，便又将视线落在书中去了。
　　“她可终于想起这儿来了。”镜玄思忖着，他甚至可以设想到老板娘见到许久未见的她时高兴的表情了，真像个孩子似的。
　　玉胭在镜玄眼前晃了晃，见他不做反应，略带埋怨地嗔怪他到：
　　“哟，这书呆子，见了我也不欢迎一下。”
　　柳玉胭经常出入人类交际圈，真是一点儿妖异也看不出了，无论是在打扮上，还是言谈举止，妥妥就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人类富太太。
　　她的光鲜美丽和这阴沉死气的店铺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我看你这些天忙得都抽不出空来一趟，是快要把这儿忘了。老板娘可快要闷死了。”镜玄也用相似的语气嗔怪她。
　　他对老板娘是唯命是从的，但是会同玉胭拌嘴争论。
　　她眯弯了眼睛妩媚一笑，一笑起来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成熟的风韵又兼具少女的灵动。
　　“哎呀，我向她赔个不是……近来确实是挺忙的。”
　　她身穿一身浅粉红色底子，印着深粉红色、艳红色的牡丹瓣图案的旗袍。粉红色倒也很和她相称。
　　她靠在柜台上，侧低着头看他。丰润的玉臂轻搭在台面上，滴翠透亮的玉手镯垂落在腕子上。亮红色指甲油更加衬托那一双小手的白皙。
　　见了她，没有人不觉她美的。
　　无论男女老少，见了她都觉得富有亲和力，她莞尔，叫人见了也不自觉浮现出笑容来。
　　跟着人类潮流烫着一头大卷发，像是层叠的花瓣似的，花瓣的边缘还微微泛黄。
　　无论是那弯月牙似的眉，还是玛瑙似的桃花眼，小巧饱满绯红的唇，嘴角上勾着，不笑也似笑似的。鼻梁上一点朱砂痣。像是从美人图上走下来的人物。
　　玉胭投靠老板娘比他稍晚些，是她在人间的眼线，替她探查外界情况，无聊的时候给她讲些人间的新鲜事——因为绫基本不能离开店铺，她若离开留镜玄一人看店，以镜玄的道行恐怕镇不住那些凶恶的东西。要是让它们给跑了，定要去祸害人。除特殊情况外，绫是不会离开店的。
　　“老板娘呢？”
　　“屋里呢。她等你等很久了。玉胭来了！”
　　他朝着里屋喊了一声，传来了一声应答，玉胭走了进去。
　　镜玄只知道专心看书，无暇顾及她们之间的谈话，间或一两句话传入他的耳际。没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人间发生的一些琐碎小事，因此他也不过多留意。听说玉胭在外有自己的生意，但她鲜少提起这上面的事。
　　有时玉胭围绕着那些小事能讲个不停，却还能把它们讲得绘声绘色，颇具趣味。这也是为什么绫这样喜欢她，却爱嫌镜玄唠叨。
　　此刻他倒希望有客人来，最近都没什么人来，也怪寂寞的。
　　想到这，盼着的人却真的来了，铃声再次响起，镜玄眼看着一个男子走进来，穿一身西式服装，看着挺稳重的一个年轻人，手拎着一个用细麻绳绑着的木箱子。镜玄把书合上，放到一旁。恭敬的站起身来，和善地笑着说：
　　“欢迎您光临本店，您要典当些什么？”
　　“我前几天给老板娘写了信，不知她看到没有。”
　　“啊，是您啊。我去叫老板娘过来。”
　　“不用劳烦了……您帮我看看吧。”
　　梁裕生把箱子抬到柜台上，解开绳子，镜玄戴上一副白手套，先后取出几件玉器来。拿在手上，上下仔细端详着，看起来成色一般，只是普通的玉器罢了，本身价值也不太高。并且也算不上古董，他猜测应该是近代的东西。
　　他瞥见客人神情忧虑，眉眼低垂着，眼中黯然无光。想必这些东西的价值他自己心里也有数，镜玄猜想他在来这儿之前可能已经被拒绝多次了。
　　他此刻似乎迫切想要镜玄做出果断决择来，而又担忧再次遭到厉声拒绝。
　　镜玄顿时也感到发愁了，收这些价值不高的东西，的确不划算。
　　况且如果他要抵押它们，借的款子却比物品价值高许多，依他所说，他要到别处做生意，之后要账都不一定能找到人。果真去了外地的话，那可打哪儿找他去？
　　镜玄是很想要帮助他的，可要是老板娘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本来她对这个人印象便不大好，尽管她并不了解他，只是依照她自己对他的猜想。可换句话说，镜玄也不了解他，只凭一纸书信，就认定他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因而开始同情他了？
　　照这么想，也不该收。借了款，要是以后还不上，老板娘可又要用烟杆狠敲他的脑袋，责怪他心思单纯，怪他轻易相信别人了。要是让玉胭听了，也要毫不吝啬地嘲笑他一番了。
　　“要不要直接拒绝他呢……”
　　镜玄犹豫着，梁先生却先开了口，语气低沉寡断：
　　“我也不想为难您……我知道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去了很多家也不愿收。听易老先生介绍说让我来您这儿试试，说老板娘和您可能愿意帮我，所以我想还是来试试。”
　　“您认识易老先生？”
　　“他帮我家处理过一些事情，和我父亲有些交情。”
　　“这……请您稍等片刻，我去找老板娘来。”
　　镜玄撩开隔断帘子走进憩室，二人依旧坐在炕上聊着什么。
　　“前些日子写信打过招呼的梁先生来了，我看了，的确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和易老先生是相识。”
　　听到易老先生，绫睁大了眯缝着的眼。
　　“果然是从那老家伙那儿听来这么个地方！这下可不好推脱了……”
　　绫紧皱着眉头，把眼睛和眉毛挤在一起，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来，想了片刻后，看看镜玄，又看看玉胭，随后说：
　　“嗯……给钱就算了。要么你去拿一个值钱的一点的东西和他换了，然后让他自己卖了？”
　　“这……”
　　镜玄沉默着，想到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人是一定要帮的，直接拨给他一笔款子的话也不大好办。
　　“就这么办吧。”
　　说罢镜玄退了出去，望着梁裕生说：
　　“梁先生，老板娘说，要拿件东西和你换，我带您去挑一件吧，之后要是钱不够用，就把它卖了换些钱。”
　　梁裕生的此刻脸上的表情镜玄一时不能辨认出来，很多种情绪揉在一起，惊讶还是忧虑，和感激……还有别的什么，镜玄看不出来。
　　“请随我来。”
　　镜玄领着他到了储物间。用钥匙打开门，一阵寒气扑面袭来，使得梁裕生打了个寒噤。
　　室内虽冷却并不潮湿，空气吸进去是干冷的。屋里漆黑看不清物体的轮廓，唯有从厚实的帘子底下拉出一条长直的光线来，直射在地上。
　　镜玄走去拉开遮光帘，光线像洪水一般涌进来，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从阴暗的冷灰色经光的照耀变成暖金色，气氛整个大变样，人心底里的阴森感觉也给照亮了。梁先生悬着的紧张颤栗的心也平稳地放下了。
　　镜玄看他脸上的表情自然许多，光映射在二人的脸上，他的脸也变得粽黄带有红润了，刚进来的时候，镜玄看他面色苍白泛青，毫无血色。
　　镜玄一眼注意到了架子上摆着的那尊玉貔貅，原是一对的东西，只摆上了一只。通透光润，晶莹细腻，神态栩栩如生。这东西有些年头，并且具有招财的好寓意。
　　“您看这个如何？”他指着它说到，“留着它能保佑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要是卖了呢，也有很多人愿意出价买。”
　　这当儿，玉胭走了进来，镜玄注意到她，心中疑惑她来做些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我那宝贝铃铛。”
　　听老板娘说，她和这铃铛的确有一段渊源，害怕自己带着丢了，所以放在这儿了。她每回来都要看上它几眼，仿佛不看就不能舒心似的。
　　看着玉胭宝贝似的把铃铛捧在手心里，拿出手绢仔细擦拭着铃铛。镜玄倒是对这铃铛和她的故事起了很大兴趣，不过现在不是谈她的事的时候。
　　“可这一看就是好东西，我也不能让您赔钱啊。”
　　“就是看在易老的情面上，也是应该的，他曾经帮了我们很多事呢。况且也不是什么……”
　　他向前靠近一步，又迅速退了回来，扯着镜玄的衣袖，惊恐地大声喊到：
　　“先生！盒子……盒子在发光！”
　　镜玄也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从玉胭手中的铃铛上移开，玉胭也觉奇怪，目光随着那男人指着的方向看去。
　　“嗨呀，还真的发光呢！那里边儿装的什么？”
　　玉胭颠着跑到了镜玄身边，惊奇地望着镜玄的脸问到。
　　“是……那个玉佩。”
　　“这……我去叫老板娘。”
　　她在问的时候还带着笑，现在可是笑不出来了，赶忙冲出去叫老板娘了。
　　镜玄听后猛地点几下头，目光却依旧在望着发光的盒子，从那盒子中溢出斑斓光彩来，极其耀目。
　　玉胭协同绫立即赶来，绫瞪大了她琉璃似的眼睛，又喜又惊，大声说：
　　“哎呀，看来这就是它的有缘人了，多少年了，终于让我给盼到了！”
　　梁裕生痴傻地愣在原地，神色惊恐地望着三人。
　　绫看着他痴傻的样子，另外二人还在嘀咕些什么，她大声喊到：
　　“嗐！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要把他脑子给弄傻了！所有人，跟我去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