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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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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殿下交待下属联合寺里的一众僧人,在北庵堂对流民施粥,桑落和沈三抵达庙东的大殿时,流民大多在北庵堂还未归来。
昏暗的大殿空空如也,一片寂静中有某些声音格外突出。
这是少女无力的呜咽的声,混着低声的咒骂和细细簌簌地宽衣解带的声音,桑落不敢多想,快速朝那声源跑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红着眼眶握紧了拳头。
那个上身裸漏、发如杂草的中年男人压在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是柳姑娘。
那男人急切的解着她的衣带,还低声咒骂着:“小娘们,再乱动爷爷就打晕你。”
柳姑娘的口中被塞了一块烂布,她饿了一整天,无力挣扎,只能流着泪呜呜的摇头。
桑落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颤抖着拿起了香案上的烛台砸向了那个男人的后脑。
那个男人捂着流血的后脑开始哀嚎,迅速起身叫骂道:“哪个小兔崽子,打扰了老子的好事!”
桑落回过神来,气急的大骂道:“呸,老娘是你祖奶奶”,同时急忙抄起另一只烛台继续狠狠的往下砸。
“妈的,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碎”,那男人也呼着拳头向桑落袭来。
就在这时,沈三迅速的踹向那男人的大腿,把男人一脚踹倒,不顾他连声的哀嚎和咒骂,迅速朝他脖子上一击,将他击晕拖走。
寺西的厢房内,柳姑娘坐在榻上默默的流着泪,几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刚才又差点失了清白,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桑落摸摸温热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柳姑娘手上,柳姑娘神色空洞没有反应,杯内热水便全浇到了桑落破烂的衣袖上。
柳姑娘,神色微微慌乱,似有歉意,张了张口,但并未说什么。
桑落有些生气,但还是捡起杯子,坐到柳姑娘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柳姑娘,你不识得我,我却知道你,我读书没你多,但明白人活着便多一分指望,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现在是流民,总要快速从悲伤里走出来,才能活下去。”
柳娘子只是定定的看着桑落小声说道:“你不是我,又如何懂得我的悲伤。我知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在巷子里贩卖山货,所有的孩子都喜欢黏着你,你能自己活下去,我没你那般本事。”
桑落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站了起来,轻哼一声,“是啊,我没你这般命好,有一双好爹娘,不靠自己,我又如何过下去。”
柳姑娘双眼空洞,有气无力的说:“你是我何人,凭什么管我。”
桑落气笑了,呵,真是个白眼狼:“姑奶奶我要不管你,早由那野男人欺负你了!”
柳姑娘听见这话愣了愣,随后便起身木讷的向门口走去,桑落猛然拦住她,扬起巴掌,啪的一声扇在了她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一瞬间,厢房内一片寂静,桑落愣住了,我,我怎么打她了。
片刻后,桑落回过神,咬咬牙又继续说道:“柳小姐,醒醒吧,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你知道你爹是为何死的吗?”
沉默了片刻,桑落冷冷的说道:“是饿死的。”
“他把口粮都省给了你,就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他临死的那天夜里你还在熟睡,柳秀才那么骄傲的人,却那样急切地求着我照看你,你这副摸样,对得起他吗?”
柳秀才在桑落的眼中是极好的人,桑落好学,幼时祖父亲自教桑落读书识字,祖父死后,她就经常悄悄躲在柳秀才学堂门外猫着腰偷偷听课,柳秀才心知肚明,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并不阻拦。
寒来暑往,这一偷听,就是六年。
在桑落心里柳秀才就是她感念的恩师,为报偷学之恩,即使柳秀才没有临终托付,她也愿意对柳小姐照看几分。
柳姑娘捂着脸停了下来,她想起了娘亲的笑脸,爹爹的期盼,头脑开始混沌,她自幼柔弱,没有了爹娘,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自己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谋生呢?
过了一会儿,桑落叹了口气。
她给柳小姐重新到了杯温水,用袖子擦擦她的脸,道:“柳小姐,这世上大多数人能活着都不容易,我知你自幼过的优渥,受不了这落差,但咱俩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载岁月,莫要辜负了。你若愿意,咱们结个伴去京城。”
柳娘子想着,是啊,我还年轻,还未得遇良人,还有几十载岁月啊,可我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柳姑娘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进桑落的怀里伤心的抽噎道:“曲娘子,我,我是真的感激你,自从我爹走了后,我心里便空了。除了爹娘,还未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今年十七了,年长你一岁,你若不嫌弃,我便认你当妹妹了。”
桑落轻轻拍着柳姑娘的后背,安抚地说道:“有这样的才女当姐姐是我的好福气呢。”
柳姑娘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其实她几年前就知道桑落,她喜欢桑落的活泼伶俐,善良勇敢,可她从来没有勇气主动和桑落说话,如今这种境地,也算如愿以偿。
厢房的门外,一个男子身姿挺拔,背手而立。
沈令禧听完了这一出好戏,轻轻勾了勾唇角。
曲小娘子倒是一如往昔的伶俐泼辣,他不便打扰二人,就离去了,同时吩咐沈三为她俩送去衣食和热水。
沈三把食盒放到门口,敲门告诉桑落晚饭备好了。同时明天上午,将军请她在庵堂的西侧偏厅用早膳。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整个寺院沐浴在晨光里,泥土的芳香焕发着生机。
年轻英武的将军穿着青色的常服站在门口,气质温润,就像是普通世族风姿卓然的贵公子。
他在和少尉交待着下午动身的流程,走进偏厅的桑落一眼便瞧见了他,他神色是那么的专注。
桑落走到他身前,轻轻的唤了声将军。
沈令禧转过头,略微惊讶。
只见面前的少女,身着玫红色衣裙,姿色不凡,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发黄的面色也难掩明媚的五官,纤瘦的柳腰不堪一握,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旁边的少尉在军营中常年不见女子,看见桑落眼睛都直了,沈令禧轻咳了几声,示意他先下去,过一会儿再来。
沈令禧请桑落坐好,便开始上斋菜。
他开门见山的说:“曲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向京都逃难?今年西北虽大旱,但据我所知曲家也算衣食无缺,何至于此。”
桑落边吃边说,曲父本就有赌瘾,年景艰难又失了酒坊,家中三餐不饱,曲父决定把她卖进窑子,她就逃了出来,进京都去找堂兄曲淮源。
桑落说的轻描淡写,将军听的满是唏嘘,贫寒人家不敌灾害,竟是要鬻儿卖女,他只知自己生长艰难,不想百姓间的情亲也敌不过饱食。
桑落接着忐忑的说道:“沈公子可否帮帮我,帮我到京,找到兄长?”
沈令禧挑了挑眉,准备逗弄一下年久未见的曲小娘子,便说道:“女子随军几多不便,不若我留些钱粮给你,你自己行往京都。”
桑落有些惊慌,忙道:“这万万不可,我若一人独带钱粮,怕是要被人抢光的,一个不好,小命都难保。”
沈令禧笑了笑:“那又与我何关。”
桑落睁大了眼睛:“就凭我哥哥救过你。”
沈令禧玩味地说道:“你哥哥救我,与你何关呢。”
桑落气急,这沈公子竟是一条翘着尾巴的白眼狼,她为他做了半个月的饭菜,就这般一文不值。
桑落心里气他,当下却要靠他赶往京城,不能同他翻脸,只得握了握拳,心想本姑娘能屈能伸。
她假做委屈的红了眼眶,小声的哀求道:“沈将军,此处距京路途遥远,我可以帮您洗衣做饭,您带上我不算累赘。”
桑落忍气吞声的说完,又真的有些气不过,便想先暂时离开,大不了一会儿再来求他。
沈令禧瞧那小娘子一双桃花眼蓄满了泪水,委屈巴巴,勉强算是是楚楚可怜,知晓玩笑过了头,就立刻拦住了她。
“哎,曲姑娘留步,是我玩笑开过了,本就打算带姑娘上京,当初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倒是不见了。”
桑落被沈令禧拦住,周遭都是他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冷香令她呼吸紊乱,她用眸光偷偷的看他,却对上了一双满目含笑的丹凤眼。
桑落定了定心神,小声埋怨地说道:“谢谢沈公子,您这玩笑可不好笑。”
牙尖嘴利是用来形容泼妇的,怎能用来形容姑娘。
沈令禧不禁莞尔,低头看着那面色微红的姑娘,不禁暗叹曲小娘子的心思似乎和两年前一样的好猜。
他对桑落说,队伍下午就出发,安排她和与她同行的那位柳姑娘坐在空出的放粮食的马车里。
桑落点点头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明媚的像江南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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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夜色掩盖着巍峨的宫墙。
打更太监操着公鸭般的嗓音喊着:“平安无事,贵人好眠”。
三更的鼓点,回荡在宫墙内,咚——!咚!咚!。
内宫一片黑暗,只有东宫的书房烛光未熄。
太子殿下坐在书案前,案上是一摞摞的折子和一盏浓浓的御前龙井。
他面无表情的阅览着心腹递来的密信“安王殿下不日抵京”。
当今圣上,沉迷修道,追求长生,不近女色,膝下仅仅育有两子。
太子四十有二,安王四十整。太子乃已故陈贵妃所生,乃是长子,安王乃已故宸妃所诞,排行行二。
宸妃出身出身于顶级世家,十五岁被封为太子妃,二十岁封后,却因外戚谋反被废为妃。
陈贵妃宫女出身,身份低微,诞下当时是大皇子的太子后一路晋升,最终被封为贵妃。
太子出身低贱,朝野上下早有不满,所以太子党一直对安王有所忌惮。
多年来太子、安王在朝中互不相让,各为一党。
太子洗马刘大人紧盯那封密信,问道:“殿下,信里有何不妥?”
他捏了捏眉心,把密信递给刘大人说道:“安王北下进京,遇上了西北受灾的多股流民,一路募捐施粮,尽得人心。”
刘大人眉头紧锁,此次赈灾的负责人乃是太子,赈灾粮款用度自有玄机,安王却在一路施粮,倒是显得太子无能了。
太子又说:“老师也不用太过担心,安王这些年战功赫赫,早就被父皇所忌惮,却还一路要买人心,这次回京定要让他再次交出兵权。”
刘大人摸了摸苍白的胡须,道:“殿下所言有理,多年来殿下深得圣心,此次赈灾粮款牵连甚广,若是安王敢查,只要布置妥当,还有运作的空间,定要让他交出兵符。”
太子点了点头,双眉紧锁,又似是讥笑,望着远处的天空渐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