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剧透人》羊笔笔羊

73、第十一章：泰勒·海伍德

　　海伍德在帐篷残骸、碎裂的武器箱、烧毁的车辆之间蹒跚而行，他的靴子不时陷入泥浆中，提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叽咕”一声。

　　飓风和暴雨昨夜横扫整片大地，但此时此刻，天已蒙蒙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硝烟味道。
　　死亡似乎已经远去，如同遥不可及的梦。一切都显得朦胧而又静谧。这个战场，如今只剩下嘈杂的脚步声、救援队快速询问交谈的说话声。
　　救护车没有鸣笛，而那些穿梭不停的钢铁军团也始终很安静，在废墟中寻找奥创卫兵的残骸、仍在逃窜的不明生物，以及任何可能被污染的人或物。

　　海伍德感到疲倦，却又不仅仅是疲倦而已。似乎从他打定主意一拼到底的那天开始，这还是头一次，他心里有了一种茫然失措的感觉，伴随着疲倦深入骨髓，像一张网将他牢牢锁住。

　　他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了，而且实话实说，这顶多只能算一次失利而已——斯塔克的介入使得WSC未能成功轰炸科罗拉多，钢铁军团则像蝗虫过境那样消灭了每一个攻击人类的奥创卫兵、不明生物。
　　如果让海伍德自己来说，这种场面要远远好过他自己昨晚最糟糕的预想。根本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事实上，相去甚远。
　　他绝对有办法东山再起。

　　然而海伍德却不想去计划下一步行动。
　　他知道，自己迟早得向某些人回答某些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也许暂时受到关押，甚至丢掉官职。
　　他可以把奥创失控这回事栽赃到斯塔克头上，作为绝地反击。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讨厌斯塔克，海伍德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同盟。甚至国务卿本人就会站在他这一边，质疑斯塔克在昨晚那整场闹剧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今他的钢铁军团接管奥创的意图。
　　他可以这么做，而且很可能会成功。但海伍德却发现，自己不想去和任何有权有势的人玩政治游戏，挽救自己危在旦夕的仕途。
　　他也可以去找艾比盖尔·莫兰的母亲。不会真的一枪崩了那女人，但他能以此为筹码教训莫兰，好好修改一番他们之间的协议，着手进入下一个新的阶段：重建奥创军团，清洗九头蛇试验基地，瓦解复仇者联盟。

　　然而这些念头却令海伍德感到厌倦，这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他厌倦了勾心斗角、表里不一，厌倦了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有任何真正的生活。昨晚的死里逃生像是把他身上的每一份力气都抽走了。
　　也许他还能继续战斗下去，终有一天爬到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但不是今天。

　　今天，他只想沿着泥泞的道路走下去；离开背后已沦为历史的战场，离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机器，以及那些发了疯的、狂吼乱叫的可怜虫们。
　　今天，他只想回家；带着满身的尘土与鲜血，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一口气睡上十二个小时。

　　海伍德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回过家了。看到他回去，凯瑟琳和南希会高兴的。
　　他想象得到妻女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张开双臂欢迎他回家；桌上有精致的饭菜，电视机里，动画片的声音吵吵闹闹。
　　他曾经因为那声音心烦意乱，大声呵斥女儿，但这次不会了。
　　这次，他会让凯瑟琳看个够，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然后他们可以去游乐园，吃垃圾快餐，玩个痛快。真正的全家出游。

　　海伍德当年不是为了爱情结婚的，但有家可回的感觉好，尤其是在此时此刻。

　　于是，他没有给国务卿打电话，也没有去自己的任何一个秘密基地，紧锣密鼓地展开反击计划。相反，海伍德偷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然后就这么上路了。
　　路程不近，但他刚好剩下足够的体力支撑回去。
　　也许偷车离开会给他带来麻烦，人们会以为他有了创伤应激反应，那些竞争者就会借机把他挤下去，取而代之。也许他需要付出代价，昂贵的代价。但海伍德却发现自己不在乎。
　　而且更妙的是，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

　　“这是我的回报。”在初露的晨曦中，在偷来的白色面包车里，海伍德对着前方的路说道，“这是我该死的、应得的回报，听到了吗？”
　　而老天在上，他泰勒·海伍德值得这片刻的喘息。因为他忙得够久、干得够卖力，因为直到昨晚，他才真正醒悟，自己并非永生不死的机器。

　　因此，海伍德一口气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到家的时候累得快要散架，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栋三年前他才付清贷款的三层小楼，带着白色篱笆、漂亮的花园，还有敞亮的车库，就静静矗立在街边，等他回来。他把偷来的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腿有点打颤，但不要紧，很快他就能坐下了。

　　海伍德蹒跚着走进门廊，轻轻打开前门。
　　屋里很安静，灯也关着。事实上，身后的整条街都很安静。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海伍德心想。他自己的手表、手机都在昨晚的战斗中报废了，开车时也没想起来要看看时间。
　　“很可能是休息时间吧。”他喃喃低语。天色昏暗，不是黎明就是傍晚。海伍德不想吵醒女儿，因此没有开灯，只是脱掉靴子、袜子，和外套一起堆在门口，

　　他光着脚走过客厅，直接朝卧室走过去。家里的暖气要么开得太低，要么就是坏了，屋子里冷得不像话。
　　他该多给南希打几个电话。室内温度这么低，凯瑟琳可能会得肺炎的。
　　海伍德这么想着，轻轻推开女儿卧室的门。然而黑暗中，他只看得到空荡荡的床，不禁吃了一惊。

　　“凯西？”他叫着女儿的小名，把房间门全部推开，然后又打开灯，接着打开卫生间的门和灯。
　　凯瑟琳并不在房间里。

　　海伍德只惊慌失措了一瞬，然后就反应过来——女儿一定是跟妈妈去睡了。
　　他估计女儿常这么做，尤其是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于是松了口气，转身走向他和南希的卧室。这一次，他忘了不要吵醒妻女，直接把门推开，还打开了灯。

　　灯光倾泻而下，照亮空荡的卧室，床铺很整齐，已不知多久没人睡过。直到这时，海伍德疲惫的神经才捕捉到屋内沉寂的空气，鼻子才嗅到那种许久没有通风、没住过人的房间才有的味道。
　　他站在门口，缓缓握紧了拳头。

　　“一定是艾比盖尔·莫兰，”海伍德心想，“小贱人是为了换回自己的母亲，所以凯瑟琳和南希一定没事。”
　　他必须保持镇定。他不能自乱阵脚。

　　海伍德深呼吸了一次，然后深呼吸了十几次，抓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这不公平，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在这种时候发现妻女被绑架，不啻于当头一棒，简直要把他打垮。
　　他恨得牙根痒痒，却连挥拳泄愤的力气都没有。

　　海伍德终于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摇晃着走向客厅，一把从墙上取下座机电话，颤抖着摁下号码。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海伍德沉重地呼吸着，目光在墙上的挂历上扫过，看日期还是两年前的——南希总是记不起来换掉旧挂历——然后他又心不在焉地望向一旁的小木桌，上面放着电话簿，还有他们的家庭相框。
　　海伍德耳边仍能听到电话的“嘟嘟”声，但那声音仿佛突然变得很遥远。过了几秒钟，他的大脑才开始处理那个被认为是异常的信息。

　　海伍德松开了电话，听筒“咚”的一声摔在地板上，但海伍德看都没看一眼，他伸手拿起了相框。

　　那原本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有幸同框的还有一只打瞌睡的老虎，关在笼子里。
　　那是凯瑟琳的六岁生日——其实晚了将近三周，因为海伍德当时腾不出空闲陪女儿过生日。
　　但现在，那张照片上只剩下了海伍德，以及那只打瞌睡的老虎。

　　“发生了什么？”海伍德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听起来着实不像他，更像个被吓坏的男人。
　　即便有人绑架了他的妻女，为什么要换掉他家的相片？

　　海伍德扔下相框，转过身，几步冲到了客厅里。他只穿着袜子的脚撞到了茶几，疼得大叫一声，但自己却几乎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客厅里原本被凯瑟琳的图画书、人偶娃娃以及各种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具堆满了，茶几下面、沙发上，还有一些挤在电视柜旁边。海伍德记得每次南希收拾屋子的时候都会大发牢骚。
　　可现在，客厅整整齐齐。
　　没有玩具、没有图画册。

　　海伍德一把拉开柜子抽屉，力气大得把抽屉整个拽了出来，差点掉在地板上。他托着抽屉歪倒在沙发上，发疯一般在抽屉里翻找着，最后一把拽出那本厚厚的相册。

　　在凯瑟琳出生之后，南希把这本相册买回了家，并且用近百张照片把相册充实了起来。从凯瑟琳的婴儿照，满身泡泡在浴缸里，或者在摇篮里熟睡，手里抓着奶瓶，到她抓着学步车在院子里摇摇晃晃，以及后来骑着粉红色脚踏车的样子。

　　但现在，当海伍德翻开相册，却看到每一张照片上都失去了核心人物。偶尔他能看到自己，偶尔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但凯瑟琳和南希从每一张照片上都消失了。
　　就像有人恶趣味地将海伍德的妻女从相片世界抹去了。

　　“这没道理。”海伍德扔下相册，颤抖着站起来，一瘸一拐朝凯西的卧室走去。他拉开抽屉、衣柜，里面空空如也。他女儿成堆的玩具、衣服，都消失不见了。而这时他才注意到，床上的床单、被罩也换成了灰色，并非女儿喜欢的粉红色、嫩黄色一类。

　　“如果这是个玩笑，那就太过分了！”海伍德冲着空气大喊大叫，“艾比盖尔·莫兰，这是你该死的玩笑吗？因为我发誓我会杀了你，杀了你那个没用的老妈！”

　　他用力关上衣柜的门，震得柜门上的镜子都颤抖起来。
　　随之颤动的，还有镜子上出现的倒影。他的，还有另一个人的。

　　海伍德来不及转身，另一个人已经幽灵一样从背后抓住了他，闪着绿光的妖异的剑锋紧贴着他的脖子，把他的皮肤染成绿色。

　　“我很抱歉，”那个人说，“但这真的不是玩笑。”
　　然后剑锋滑动，割开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