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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回忆与抛弃 ...

  •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颠簸很严重,车里的气味也很不好闻。
      我大概知道我们在向南开,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与此同时,又觉得那无关紧要。就像冬兵说的那样,我们只是离开罢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想必我们两个都无法找到什么像样的立足之地。

      冬兵在一个荒凉的加油站附近剃短了自己那一头油腻的棕色乱发。当时他站在狭窄、肮脏的卫生间内,右手握着匕首拉起一缕头发,然后利落地切断,再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我则踮着脚在水池旁,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尽可能地冲洗自己。我们两个都又饿、又累、又脏,下一次路过城镇的时候,我们必须停下来休息,再找点吃的。

      这个念头使我涌起强烈的渴望,尽管厕所味道刺鼻,我仍无法抑制地感到饥肠辘辘,那似乎已成了一种持续的灼烧感,在胃里不断燃烧。然而,我没有钱剩下了,冬兵也不大可能从九头蛇那里领到薪水,也就是说,这意味着又一次的抢劫,又一次的犯罪。

      我垂头丧气地关掉水龙头,转身看向冬兵,他已经完成了独臂理发师的活计,那头棕发此刻正长短不一地贴着头皮,展现出一种足以让Tony老师尖叫的混乱灾难。

      我叹了口气,对他伸出手。“要帮忙吗?”后者则回以警惕、怀疑的目光。但他还是把匕首交给了我,不过禁止我站到他身后。

      于是我只能蹲在洗手池上,居高临下地修补他那没救的发型。期间,我能感到冬兵的目光不断在我身上转来转去,令我如芒在背。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疲惫又不安地说,感到手臂酸痛,而且觉得匕首极不趁手,“我发誓。”

      我以为冬兵不会回答,但他静静地说道:“你的誓言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说话时,他仍用无波无懒的双眼紧盯着我的手。我本该觉得被冒犯的,但我累得甚至无法感到愤怒,只是觉得难过。
      “随你。”我说,然后把匕首扔在了地上,“就这样吧。”

      当晚,我们把车开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然后找了一家旅店“入住”——冬兵把车停在了离旅馆几条街远的地方,然后我们步行过去,翻墙潜入后院的停车场,再爬窗户进了一间客房。
      因为非正常入住手段,屋子里压根没电,但我们轮流用冷水洗了澡。冬兵趁我洗澡的时候找来了吃的:两个干瘪的三明治,一大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稀汤,还有一条融化变形的巧克力。我无法拒绝,而且也没钱再留下作为饭钱。爸爸说我们是没饿过肚子的一代,这话真的没错,只要饿上一两顿,我就连羞耻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

      吃着吃着,我觉得干巴巴的面包堵住了嗓子眼,于是只好放下吃了三分之二的三明治,用已经脏兮兮的衣袖抹着眼睛。这样自哀自怜一点儿也不好,可偷来的冷水澡和偷来的冷饭加在一起,真的没法让人有多乐观。
      等哭完之后,我还是把剩下的三明治吃掉了。

      “我不想再偷东西了。”我吞咽的时候哽咽着对冬兵,或者对我自己说道。
      冬兵回答:“你随时可以离开。”

      睡觉的时候,和在车里不同,我睡在床上,冬兵则睡在远离窗户、靠床的地板上。我们在黑暗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仿佛诉说着各自的秘密,却无人能懂。当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时,睡意并未如期到来。

      我一直睁眼到天明。冬兵翻身坐起的时候,我正回忆小时之事,但他踢了床一脚,我脑海里那些褪色的画面便碎成一千片,随即消失不见了。我们沉默地洗脸、漱口,沉默地上路,但原路返回之后,冬兵却没有去找之前偷来的车。

      他带我去了当地的一家餐馆,用不知从哪搞来的钱买了两份火腿鸡蛋,还给我加了一杯牛奶。服务员盯着我们直看,但当冬兵——身材高大,脸色冷峻——眼神不善地扫了她一眼之后,他就忙不迭离开了。

      我讨厌那人的眼神。不知道是因为我和冬兵的肤色不同、年纪又相差太多,还是单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野孩子,那人才盯着我们看的。但无论哪个原因,那种目光都令我如坐针毡。后来,在停车场一边望风一边等着冬兵偷车的时候,我暗自希望我们偷的是那个服务员的车。

      再次上路之后,疲惫感像是深入了骨头缝里。我垂头坐在驾驶座上,随着新偷来的车微微摇晃。冬兵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清醒的,但我没过不久就开始打瞌睡,仿佛只有在逃亡的路上,我才能安心入睡似的。

      我梦到了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候,很小的小孩,也许比婴儿大不了多少。我梦到妈妈把我抱进一个有大铁门的院子里,让我在那里乖乖等她,然后就离开了。可我知道她这是打算把我留下,打算扔了我,于是铁门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我扑到门边,从铁门下面的缝隙拼命朝她叫喊。

      冬兵推醒我的时候,我的嗓子又干又哑。他只说了两个字:“安静。”车载电台不知何时打开了,正播报着新闻。过了一会儿,我才跟上那个语速飞快的男声,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今日上午9点38分,华盛顿波多马克河上方发生不明爆炸,疑似爆炸残骸坠入河中,美国神盾局总部三曲枝大厦在爆炸中受到严重损毁。据称,爆炸现场发现被称为复仇者联盟的超级英雄出现。史蒂夫·罗杰斯队长,即美国队长、复仇者联盟领袖,尚未对此发表任何声明。此次爆炸目前已导致36人受伤,7人死亡,相关数据仍在统计当中。”

      我长大了嘴巴,主持人还在继续,但我转头看向了巴基。他双手紧握方向盘,似乎要将那脆弱的塑料捏成碎片。

      “洞察计划。”我开口,声音比我预想得还要嘶哑,因为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开过口,“阿尼姆·佐拉帮助九头蛇编写了一套算法,利用天空航母的重火力消灭九头蛇的潜在敌人。”

      冬兵仍旧目视前方,他低沉地说道:“我知道洞察计划。”语气中混合着厌恶与迷惑,仿佛他本能地觉得恶心,但又忘记了恶心从何而来。

      “看起来复仇者成功阻止了九头蛇。”我说,不知该为此感到心安还是疑虑。这当然跟电影中的发展并不完全相同,时间上整个提前了。

      冬兵低低地哼了一声,却没说话。我一时之间感到迷惑不解,却不明白。先是因为我的多嘴,复仇者得到了警示,开始怀疑神盾局遭到九头蛇渗透,然后九头蛇因为获知了我的多嘴,对我进行了接二连三的刺杀。这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固然糟糕透顶,但从大局来看似乎是好事一桩。如果洞察计划真的被顺利执行,谁知道我会不会是他们想要消灭的潜在威胁之一呢?

      但有些事情,有些我尚未想到的事情仍在潜意识中翻涌着,像是微弱的针刺。我感到不安,就像没穿衣服似的。我不由抱紧双臂,然后紧接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冬兵猛地刹住了车子。
      “怎么了?”我立刻直起身子,紧张地问道。

      冬兵没看我,他望着远方,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沉默片刻之后,他对我说道:“下车。”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抓紧车座,抗议道:“我不!”
      “下车去。”冬兵平淡地回应,“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叫起来:“不要!为什么?我不会惹麻烦的!我保证!”但冬兵已经打开他那一边的车门跳了下去。我的反应慢了半拍,来不及锁住车门,而他已经敏捷地超过车头,出现在了我这边的车门外,然后一把拉开车门,抓住了我的胳膊。

      “别这样!”我哀叫起来,又恐惧又惊讶。被冬兵蛮横地脱下车的时候,我还试图用脚跟抵着地面,结果根本没有用,他就像拎着一个不太沉的麻袋一样跨过栅栏,把我往路边的玉米地里拖。
      “巴基!巴基求你了!”我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别扔下我,求你别扔下我!”想到身无分文、手无寸铁被扔在未知的地点,郎姆洛随时可能带着九头蛇出现,我心里就一阵畏缩。

      他扒开我紧抓不放的手,毫不留情地扔下了我,然后转身就走。我连滚带爬、晕头转向地起来,朝着公路撒腿就跑,但还是只来得及看到汽车绝尘而去的尾部。我不甘心地大喊着追在汽车后面,拼命挥舞手臂。随着奔跑剧烈晃动的视野模糊了,我意识到自己又在哭,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可怜,但追在汽车后面跑,搞得像致敬《失恋33天》似的,又真是搞笑。

      我就这么跑着,一开始还在叫喊,后来喊不动了就只能使劲跑。但汽车拐了个弯就从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我多努力地跑,都再也没有见过那辆车。最后,我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坐倒在路边,喘得像头驴似的。

      我想不通为什么冬兵突然把我扔下了车,我真想不通。他明明之前都愿意带着我的,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条新闻广播,一定是。也许他打算独自去华盛顿找美国队长叙旧,那条新闻一定让他想起了什么事情,以至于非走不可,还得扔下我。我盘腿坐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一边调整急促的呼吸,一边想着。好吧,随他去吧,我也不是非得和他组队才能活下去。

      但这个想法又引起新一轮的恐慌。我往旁边吐了口痰,尽管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肺部则像是被锁链层层捆绑,但痰只是痰而已。我怀疑,自己肚子里的早餐如果不是已经快消化完的话,这会儿一定会吐出来。天啊,自从初中体育考试练习八百米以后,我就再也没跑步跑得吐出来过了,但这会儿我浑身都不舒服。

      “你太弱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突然想起来,便手忙脚乱地去摸鼓鼓囊囊的口袋——我之前把姐姐的长袍卷成小小的一坨塞进了口袋,谢天谢地它还在。于是我把衣服掏出来,尽量抖得展挂些,然后套在了偷来的衣服外面。

      在这之后,我有了一些安全感,呼吸也恢复了缓和的频率。“至少死亡还没找上门来,”我告诉自己,“不必恐慌,振作起来。”

      如今冬兵离去已成事实,看起来,尽管我掌握了这个世界未来的大致走向,但这却并未给我带来任何便利,而我也根本无法和这个世界的核心人物——那些复仇者们——打成一片。最初这带来的是极度失望,而现在我开始思考了,却觉得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发展。

      在电影中,观众才是上帝,现实里,我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而已。

      然而当我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时,仍不由自主地感到愈发沮丧。也许是时候结束胡闹,回到吉莉安那里了,看起来复仇者已经解决了九头蛇危机,我也不用再担心出门倒垃圾的时候会被人开车撞上天。

      “可吉莉安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固执地想,“我想回自己的家。”

      古一法师曾说她不能帮我,但也许她在撒谎。至少她是我看过的漫威电影中唯一一个提起过多元宇宙的角色。她提起过吗?我看《奇异博士》的次数远不如看美国队长和复仇者系列的次数多,而现在我后悔了。

      我记得圣殿在纽约、伦敦,还有香港。但古一法师在哪儿呢?卡玛泰吉?比起双手残废的斯特兰奇来说,我连积蓄都没有,他倒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呢。

      一辆土黄色的敞篷跑车从我面前驶过,扬起漫天尘土。我咳嗽了几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然后看了眼太阳,开始越过栅栏向南走去。

      不能沿着公路,我的求生本能仍旧这样要求着,尽管这样意味着没有便车可搭。

      玉米地在我追车狂奔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野地,不远处就是树林。我们应当在新罕布什尔州内,但此地似乎远离城市喧嚣,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树林、山丘,甚至还有湖泊。
      我不能插着翅膀飞到卡玛泰吉去,如果我正视这个问题,就会知道唯一的方法是说服吉莉安带我去。然而吉莉安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我也怀疑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低声下气去求她。所以我又转回了原点。

      接下来,我该往哪儿走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回忆与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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