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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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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轶!别玩游戏了,赶紧帮你弟把行李收拾好,明天就要走了。”客厅内,亚麻发色的女人叉着腰冲卧室喊。
“知道了。”卧室里正打游戏的男孩皱起眉头,不情愿地放下手机,趿拉拖鞋走向客厅。
“他自己没长手吗要我帮他收拾,我自己的行李都还没收拾好,真是的。”
亚麻发色的的女人把电视音量调小,回答他:“儿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你们兄弟俩互相照顾下不也是应该的吗。”
许轶一听就急了:“你看看他,早晨起来就不见人影,这都快晚饭点了还没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做什么坏事去了。”
许轶妈妈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下,握住许轶的手说:“你可能都不记得了,爸妈遇见你弟弟的时候,他和你一样大,不同的是,你坐在婴儿车里,他却在一个被人遗弃的纸箱子里。”
许轶当然记得,小时候不懂事天真地认为他那恩爱的爸妈又给自己生了个弟弟,所以在他心里一直牢记他是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让给弟弟。
破绽是什么时候露出的呢,是有一年春节,老许喝多了,嘴开始不受大脑控制,突突突得像一把机关枪,直接在饭桌上问妈妈,许一橪那孩子会不会有一天找他亲爹妈去。
那年许轶初二,马上升初三。在得知自己视若珍宝的弟弟并非亲生时,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当即用压岁钱办理学校住宿,整整一个月没联系过家里,成绩也一落千丈。
那段时间,许轶无法和家人和解,也无法和自己和解,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出生十几年后去验DNA发现并非亲生的,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真的会发生在他身边。
后来是季亚茹,也就是许轶的妈妈,亲自去到学校宿舍堵他,这样许轶才不得不把他们一家人从黑名单放出来。
“这件事是爸爸妈妈不对,应该及时告诉你的,爸爸妈妈跟你道歉。”开车把许轶从学校带回家,许添力提前安排好一大桌子菜,为了给许轶道歉。
“这件事许一橪知道吗?”过了很久许轶才开口说话,低头看着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但他丝毫没有胃口。
“他不知道,我们说不出口。”季女士因为担心许轶,眼角多了许多皱纹。
许轶在餐桌下攥紧拳头,把指甲抠进肉里,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可一张开嘴还是带了些哽咽:“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你们瞒着许一橪就算了还要瞒着我,我对待他像亲弟弟一样,什么好的都先给他,结果呢,你们告诉我,他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就感觉,我的真心错付了。”
越说越委屈,许轶抱着头崩溃大哭。季亚茹走过去轻轻环住许轶,长叹一声,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两个孩子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你弟去补课了,哪有你说的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快点给他收拾行李。”季亚茹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许轶的火气噌地上来了,狠狠踢了一脚许一橪的行李箱便走进卧室,还不忘故意奋力把门一关。
季亚茹拿许轶没办法,只好自己默默地帮许一橪收拾行李,边收拾边掉眼泪,是辛酸的,是委屈的。
许一橪补课回来就看到季亚茹边抹眼泪边叠衣服,赶紧把书包撇在沙发上跑过去看。
“怎么了妈?是不是我哥又惹你生气了?”和许轶急躁的性格不同,许一橪总是温柔的,讲话的声音很轻,像飘在一朵云上。
季亚茹沉默不语。
“我来吧,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妈。”说着许一橪从季亚茹手里拿过衣服。
许轶在屋里打游戏口渴,出来接水,路过客厅时,面对许一橪叫的一声哥,他理都没理,装作听不见。
半夜,想着爸妈都睡了,许一橪轻手轻脚地走到许轶房门前,小声地喊了句:“哥,睡了吗?”
“睡了。”闷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许一橪偷笑,就猜到他哥肯定没睡,于是打开门走进去。
“哥,我们聊聊吧。”
许轶从被子里探出头,语气依旧不好地问:“聊什么?聊美女还是聊八卦?”
“不是,聊我俩。”面对许轶直冲冲的语气,许一橪仍然慢条斯理地回答。
有时候他更像哥哥。
“妈今天在客厅哭了你知道吗?”
许轶不理他,自顾自地玩手机。
“我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她不回答我,你知道因为什么吗哥?”
许轶仍然不理他。
“哥,对妈好一点吧,她现在年纪也越来越大了。”
许轶正在打字的手停住,转过头盯着许一橪,眉头微皱,借着窗外的月光,眼睛里透露着凛冽。
“许一橪你装什么老好人呢?你有什么资格过来教育我,这个家谁都能姓许,只有你不行。”
“我是我爸的儿子,凭什么不姓许?”
还是第一次见许一橪这么大声说话,许轶微微一怔,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你小点声,想把爸妈吵醒过来看你教育我吗?”许轶轻蔑地笑着说。
“我没有教育你的意思。”许一橪感到很委屈,他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被气得通红,眼尾也是。
“哦。”许轶下床走到门边,“我不管你今晚什么意思,总之现在我要睡觉了,请你回你的房间。”
许一橪被推出房间,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好久,长叹一声,走向自己房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心里反反复复就是许轶的那句“这个家谁姓许都可以只有你不行。”许一橪知道他哥一般把心事藏得很深,除了他自己想说出口,否则不会有人知道。
既然许轶能说出这么一句伤人心但又毫无由头的话,要么是心事快藏不住了,要么真的就是没经过大脑随口一说。
许一橪内心迷茫、忐忑,他既想窥探到这句话背后的秘密,又希望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像婴儿啼哭,在燥热的夏末,许一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许轶躺床上刷手机,心不在焉,想着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有些说重了,不过许一橪那小子明天就要融入一个新环境,估计很快就把他的话忘之脑后。
季亚茹的意思是明天全家出动送许一橪去军训,许轶不想去,认为没有必要,去年自己军训的经历给许一橪讲过数遍,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但许轶破例在一点前关上手机准备睡觉。
海阳市三中历年军训都是去部队训练,就快要大门时,车后座的许轶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戴好帽子,别过了半个月后某些人成小黑枣了。”
许一橪坐在前面偷偷脸红,没回应他。
“橪”意为枣,季亚茹总说许一橪小时候脸红红的,又没什么肉,像个干巴的红枣,所以取名为许一橪,小名自然也就叫小枣。
门外那些女学生的家长,边搬行李边抱怨:“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啊,把家都搬来喽。” 男孩子糙,不用带很多东西,一个行李箱足够。
看着许一橪拖着行李进大门的背影,季亚茹偷偷抹眼泪,孩子终究会长大。
按照惯例,开箱检查,避免学生带除手机外的大型电子设备,许一橪乖乖打开行李箱,一张便利贴贴在最上面的衣物包装袋,是妈妈的笔迹“小橪,好好军训,别生病,爸爸妈妈一直想你。”
有些鼻酸,吸了吸鼻子,许一橪轻轻折好纸条,塞进裤兜。
“这是你的军训服。”和拿着金属扫描仪一起过来的还有分发衣服的教官,许一橪接过小声说句谢谢。
看着最上面的迷彩帽子,他想到许轶在车上说的话,可得做好防晒,不然回家指不定许轶要怎么嘲笑他。
很幸运被分到10人间,许一橪听说还有16人、20人的,不敢想象夏天军训过后,屋子里会充斥些什么奇怪的味道。
大伙第一时间选好自己的床位,许一橪不争不抢结果被剩了个上铺最边上的位置,好巧不巧,没有护栏。
他站在床边目测上铺距地面的高度好一会,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摔不死人。
“同学,你睡这没问题吧。”一只手搭上许一橪的肩膀,“我叫李想,高一五班的。”
“没关系,我睡觉很老实,”许一橪礼貌回应,“我叫许一橪,也是五班的。”
“我看你也不爱说话,担心你被欺负,偷偷告诉你,纪律主任是我大舅,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李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倒是自来熟,认下许一橪这个小弟。
许一橪也只是眯起眼睛笑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海阳三中的人果然如他哥所说,有些神经大条,有些慷慨大方,总之都不坏,很快小小屋子里十个男孩子便打成一片。
他们把摆在角落里落满灰尘的桌子拽出来,简单擦擦成了一张会议桌,十人围坐在桌旁。
“我听说,军训期间以宿舍为单位评分评选。”说完推了推眼镜框,镜片反射太阳光,像是柯南,这人应该是个百事通,许一橪在心里默默标记。
眼镜男叫刘畅,据他自己介绍,初中时候年级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能打听到,老师叫他小打听,同学则称他刘畅通。
讲话有趣,引得一帮人哈哈大笑,纷纷问还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仿佛成了刘畅主场,一件一件地把他知道的事讲出来。
高中还挺有趣,许一橪的恋家情绪减少了一些。
十五天说快很快,说慢也慢,从第一天烈日下站军姿,到第三天正步走,再到第十天汇演彩排,最后到今天正式汇演,正式和教官说再见。
舍不得,即使太阳毒辣,饭菜不如家里,住宿条件差,可偏偏就是舍不得,许一橪偷偷要教官的联系方式。
教官打趣道:“都是你们班小女生来要,你是唯一一个男生。”
如果把舍不得说出口,那就不是许一橪了,只是笑笑说了句教官有空常联系。
拉着行李走向大门,老远便看到季亚茹垫脚眺望,许一橪背过身去擦干刚刚偷偷流的眼泪。
本来许轶只是想在车里等,想来想去还是走到大门边,不知道季亚茹看没看到,但他从许一橪走出来那一刻就看到了。
这小子好像长高了,他们这个年纪即使15天没见,身高变化肉眼都看得出来。
好像眼睛还红红的,爸爸妈妈光顾着开心根本没注意到,上了车,许轶就扑向前座。
“你是不是哭了?”
“我没有!”许轶的话音还没落,许一橪便反驳。
“你眼睛都红了,还说没有,妈你快看许一橪哭了,他根本不想咱们,他是舍不得教官。”
季亚茹制止许轶继续往下说,“你根本不懂你弟,他那是风吹的。”
怎么不懂呢。
俩人差一岁,准确来说是10个月,从小许轶爱欺负许一橪,许一橪要强,忍着不哭,眼角会瞬间成粉红色,越是看他这样,许轶越想欺负他。
那时候许添力忙着外省的生意,季亚茹作为财务也跟着他往外面跑,阿姨只负责做饭洗衣收拾家务,更多的时候是俩兄弟独处。
从前许轶很喜欢他弟,但是得知并非亲弟后就开始讨厌他。处处和他作对,在这个家,总归只有他和他爸姓许。
“怎么不说话呢许一橪?是不是哭了啊?”许轶咄咄逼人。
许一橪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要涌出来,他微微仰起头,想让眼泪倒流。
可许轶今天偏偏就和他杠上了,蹲在车后座,半个身子探到副驾驶,手拽着许一橪的衣服不放。
“男孩子哭不丢人,哭了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才丢人。”
“哎呀好啦,”季亚茹一把拉回许轶,“你弟哭就哭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时候你也没少哭啊。”
“少跟我提小时候的事。”许轶音量放大一倍,许添力从后视镜看向后排,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