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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囹圄 ...

  •   他不见,凤阙却不能走。
      今天的事,皇帝,太后,摄政王,那么多手眼通天的主,但凡有一个不点头这事都很难办成。
      太后那边多半是为了给小皇帝的阵营里再添上一只军队,还考虑到琼玉的求情。琼玉为她奔波大抵是为了偿还凤阙帮忙隐瞒梁子鉴行踪,并把人送出宫的恩情。凤阙当时只是觉得琼玉与梁府公子两情相悦,情难自禁。没成想是教她撞见了两人私相授受,还误打误撞地成其好事。也是阴差阳错。
      摄政王对此事恐怕也束手无策。他能拿来威胁凤阙方式的无外乎就是公开她的身份。可求娶她的是严楼,在婚约达成之时还要顾忌严氏一族的颜面,决不能出面证实凤阙的身份为假。至多也就是私下放出风声,可严楼的母亲就是先帝的舞女,或许一点都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反而会为了维护世子妃的颜面抵制流言。简直是投鼠忌器。
      只有小皇帝——
      她的离开是太后和摄政王博弈后的结果,小皇帝依旧是个毫无话语权的傀儡。
      今夜,无星无月。褚和殿殿门紧闭。里面住的不知道是天子还是她的弟弟。是她的刚刚确认要誓死效忠的主君,还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孩子。
      他不见她。
      可能是因为他在她面前暴露出他毫无实权不值得托付的事实,也有可能是对她忠诚的猜疑。凤阙更期盼是后者,因为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急于证明男子权威的莽夫,而是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与此同时也忧心是后者。
      所以她非要在此时见到皇帝,打消他的疑虑,让他明白她是不会背叛他的伙伴,不会轻易离开他。
      凤阙跪在了殿外。
      云辞再次出来对她摇头。
      皇帝再一次拒绝召见她。
      云辞的声音很小,他说:“你不该回来。”
      凤阙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抬眼看他。
      “你去到严家也依旧是皇帝的盟友,还能拥有更安全的身份。皇家的公主听起来尊贵,可在交战之时,不过是军队换取喘息之机的筹码,还是一次性的。琼玉可要聪明的多。”
      关于琼玉所行之事,凤阙兴许是后知后觉。可却别想完全瞒过这些太监的耳目。想到这,凤阙暗笑:想什么瞒过这些耳目呀?该花钱的还是要花钱,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梁子鉴一个外男进宫本就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她不能适应这个身份太久了,也闭目塞听太久了。
      凤阙冷冷道:“嫁到严家不也是变成筹码吗?作为盟友如何能离开战场呢?况且,我们的陛下还是个孩子,太后的路便是铺得再长,也得有人领着皇帝走上去不是?天子之路,血流漂杵,倒也不怕他一个笑孩子走岔了!”
      云辞叹了口气。
      “他是天子,又生在了这样不太平世道。有些事是他注定要经历的。他的心智也会变得越来越坚韧,越来越心狠。这个过程无疑是残酷的,要死多少天子近臣,方才能帮他下定决心去登顶九五之尊。你当真要成为其中一个?”
      凤阙默了。
      “您金尊玉贵,犯不着趟这趟浑水。趁着严楼还在帝都跟他走吧,及早抽身吧。”云辞的声音变得缥缈,落在凤阙耳中像极了蛊惑,又似乎是真心劝告,“毕竟你也是我的盟友。”
      凤阙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离开皇宫唯一的机会现在就在你自己手里啊。凤阙你不想离开吗?离开这个虚伪的地方。你不过是沿路乞讨的乞儿罢了,去到严家成为世子妃,已经获得很多了,不是吗?远离饥饿和寒冷,拥有华美的衣裳,让人欣羡地位。你都能拥有不是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终于她笑了起来。
      她想如果她是真正的凤阙,她就离开了,跟严世子走。他会好好待她,甚至保护她。而摄政王那边,好歹念及些血脉恩泽,就像对琼玉那样,便是再生气也只能放任她。可惜,她不是。她的离开带来的是摄政王的疯狂报复,可以想见是怎样甚嚣尘上的流言。
      是走是留,其实都避不开那个男人。就像她的到来是为了暂缓两国战事一样。她的离开,必得是能为他带来能与两国休战相提并论的用处的事。那样的代价,即便严家付得起,又愿意为她去承受吗?
      他放不过她。此番,不是网开一面,而是惺惺作态。
      想清楚这些,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云辞:“人各有志。既然是盟友,你打算怎样帮助本宫?”
      云辞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即便帮助皇帝得到实权,成为第二权臣,作为公主也不过是风光大嫁。与如今的情况也无甚不同。她还想要什么呢?当世的女子,所求都在相夫教子获得。凤阙也是其中一个,所见所识都受限于当世。
      他琢磨不透凤阙想要什么。可作为盟友,他确实得帮她。总好过一世对立,玉石俱焚。他想起了谢曲阑,心底发寒,那真是个疯子。
      云辞再次来到皇帝身边却不急于请示,而是将历代吃五石散吃死的皇帝里挑了个比较惨的讲给他听。当然,这故事以皇帝整治贪官为主线。
      小皇帝听完深深觉得自己也要做一个好皇帝。也想起来凤阙挡在他和摄政王之间保护他的时候。忍不住地难过,“宣二公主进来吧。”
      凤阙终于如愿,可小皇帝看到她撕裂的衣襟立马变了脸色,喊道:“滚!朕不想看见你!”
      凤阙的膝盖很疼,但她还是跪了下来。她说:“臣知道,臣回来晚了,让陛下担心了。”
      小皇帝黝黑的眸子里忽然焕发出光彩来,扶起凤阙来,唤:“阿姊。”
      “衡奕,阿姊不会离开你。”凤阙保证说。
      “阿姊。”小皇帝又唤了一声,抱住了凤阙,哽咽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凤阙驾轻就熟地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阿姊都在。我是你的姐姐,自然会保护衡奕啊。”
      “骗人,长姐就离开了。为此还下嫁梁府。”小皇帝哭得更厉害了。
      “长姐真心喜欢梁家公子。她在适宜的年纪,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是好事。我们应该为她高兴,长姐也没有抛弃衡奕,她还会回到皇宫来看你。来看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有喜悦一起分享,有苦也一起吃。”
      “真的吗?”小皇帝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抬头。凤阙随手给他擦了,并给出肯定的答复。至少在她明白所有真相之前,别人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花前月下,佳偶天成。大寒的长公主和尚书公子,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好姻缘吧。
      “阿姊,”小皇帝还未长开的手指附上凤阙残破的衣襟,说:“这件坏了,我会为阿姊穿上更好的衣服。”
      凤阙回了神,看向小皇帝,他看上去依旧稚嫩干净,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再好不过,说明这户人家把孩子养的很好,使他远离外界的凄风楚雨。可这样的干净对于一个皇帝,甚至仅仅一个政客来说,都太过多余。
      凤阙撇开内心的忧虑,轻声回应他道:“好。”
      小皇帝的脸色还是不见好转,反而更加阴沉:“我会让严楼付出代价。”
      凤阙笑得更开怀了,点头应是。
      谁说她的弟弟软弱?这不是很有想法?
      设想一下,如果她不曾回来能见到这样大皇帝吗?
      小皇帝眼里的狠绝告诉她,她放弃可能得到的安逸生活留下来是值得的。
      虽然摄政王穷追不舍,虽然世代簪缨的严家日益腐朽,虽然和亲之事迫在眉睫。
      可费尽心力,也不是不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之中找到制衡点,从而作为世子妃生活下去。
      可是,她就是不想离开权利的中心。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希冀于他人的施舍。从来都是她自己去拿。
      她忍不住想,她如果没有回来。是不是就只是一件礼物?相反,她站在了这里就真正成为了值得皇帝为她讨回公道的盟友。终于小皇帝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一些权力教到她手上,而不是一些虚无的宠爱。当然这些繁琐的工作初上手时颇费心力。
      先帝崩逝,帝后哀不自胜。太皇太后太后年迈,小皇帝也未到娶妻的年纪,前些日子琼玉尚在的时候还能管些事,而现在琼玉也出宫了。因而后宫无人主事。在虚位以待的担子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凤阙身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天家的颜面不过是勉力维持,且也只够维持这表面上的繁华了。贵族依旧不知节制,可明显也能感觉到捉襟见肘。三年前的一场冻灾在大寒向匈奴的妥协之中得到了安顿,虽然死伤无数,却也撑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三年歉收。赋税一日重过一日,可大半都被送与安抚匈奴之用。
      得到权力之后凤阙深切地感受到大寒在从内里腐朽。
      大寒的战神——任庭明确实厉害。十年沙场未逢败绩,若无三年前的一场天灾,又何需求和呢?
      匈奴的使臣终于来到了帝都,叩见天子,怀着满满的诚意来求娶寒朝公主,以及公主丰饶的廪俸。使臣刚向小皇帝阐明来意,小皇帝登时变了脸色。
      “我寒朝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到了贫瘠的匈奴怕是适应不来。再者母后膝下的孩子唯有朕与阿姊。两国邦交固然重要,可我也不愿忽视母亲的意愿致使骨肉分离。还请使臣换一个人求娶吧。”
      匈奴来使面色却是不善,“可汗体凉寒朝的规矩和公主的孝心,在上一任寒朝皇帝死去之后已经等了三年。已经足够诚意,三年之后寒朝皇帝竟要求更换人选,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联姻的打算?是不会看不起我们匈奴的十万铁骑?”
      前朝剑拔弩张,凤阙却远没有之前那样忧虑不安了。身边的侍女将前朝发生的事一件不落地禀报给凤阙听,言语间对她的处去分外担心。这也算是与云辞联盟的一个好处吧。底下的这些杂草更加敏锐不是吗?
      凤阙写下纸条让人捎去前朝,搁下手中的笔,抬眼透过窗户看外面。难得的好天气!昨夜落下的雪还没有化,可是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甫一出殿还有些冷,殿里一直烤着银屑炭,她都忘记冬天寒冷的感觉了。
      凤阙:红梅映雪,暗香浮动。怎么样?
      小天灵:很好。不能更好了。
      凤阙披了银狐裘,像一只欢快的雪团子,自由自在地在御花园里小跑。森冷的宫墙也挡不住凤阙的笑声,像极了坚冰初融。
      反观前朝,因为使臣态度足够坚定,皇帝朝上的文臣废尽了三寸不烂之舌也未能让他动摇半分。摄政王倒是难得的告了假,可能也猜到接待使臣不是什么好差事。就这样气氛像被冻住了一般,一度陷入僵持。
      而这僵持在一张小小纸条递入皇帝手中时被终结。
      “天子嫁姊是大事,关乎两国国运,去请钦天监测算合适和亲的王女。”
      使臣见小皇帝让步,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一时间,宾主尽欢。
      消息很快传到了摄政王府。
      任庭明冷笑一声:“钦天监?她倒是聪明。”
      天下一檐霜,任庭明养的海东青展翅飞将出去,娇美的夫人为他披上大氅。任庭明叹了口气:“我为大寒接回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夫人见了他愁眉不展,温声问:“又在想二公主的事?”
      任庭明不说话。
      夫人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双狡黠的眸子涌入脑海,还有高傲的眼,一点也不像出生于穷苦人家。
      夫人轻轻叹息,“能让你想这么久,应该是很有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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