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玲精灵

66、交付

　　大厅的东南边，是独立垄断的包间，此时坐了一男一女。

　　谢衍忙完这些天的通告，万欣把他叫出来吃饭，来这家饭店之前，谢衍去了林宁所住的小区，把礼物放下就离开了。

　　林宁的生日，这么多年，谢衍从不曾忘却。
　　本来林家父母想让林宁回家庆祝，谢衍为林宁解围，声称有事，林家父母才罢休。

　　万欣看的出来谢衍心里不好受，即使吃着饭也心不在焉，偶尔回工作的消息，眼底写满疲惫，万欣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挫败”两个字。

　　“我去个洗手间。”万欣走出了包间，此时的餐厅人山人海，正值饭点，生意异常火爆，拐角处，万欣不经意间看到了林宁那张出众的脸。

　　从万欣的角度看，她只能看到叶羽轩的背影，她并不知道坐在林宁对面的人是谁，正想进去告诉谢衍林宁也在这里吃饭的事。

　　下一秒，谢衍出来接听电话。
　　一眼就扫到了林宁。

　　这个角度看人，他的目光显得愈发深邃。
　　他眼睫颤了下，飞快挪过眼，对万欣说： “吃完了回去吧。”

　　嗓音带着沙哑，失意。
　　万欣也看出来了，此时的谢衍仿佛只想逃避，不同以往哥哥的身份，即使在美国的那些年，万欣同样清楚，林宁在谢衍心里意味着什么身份。

　　“你不跟林宁打声招呼吗？”万欣不明所以。
　　谢衍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早已猜到是叶羽轩，看样子两人聊的很开心。

　　他的出现只会显得突兀。
　　谢衍摇头，不敢直视那方两人的身影，沉默着，也没回答万欣的问题。

　　“谢衍……谢衍。”万欣追着谢衍的脚步出去，直到能走到看到叶羽轩正脸的地方，万欣才恍然大悟。

　　谢衍转身就走的理由。

　　经过林宁不远处时，万欣明显感觉到谢衍喉结一上一下滚动了下，眼神异常忧伤，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了大厅。

　　谢衍疯狂逃离的背后，万欣倒是十分好奇他和林宁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问：

　　“你跟林宁之间怎么了？”万欣问： “为什么转身就走？”

　　谢衍： “没什么，需要送你吗？”
　　万欣看出谢衍心情不佳，连连摆手道：

　　“你自己回，一会我秘书会来接我。”

　　“那行，我走了。”
　　看着谢衍离开的背影，万欣说不出的感受，他们共事那么多年，最近谢衍的状态的确很差，经常放空，工作仿佛也不在状态。

　　要么疯狂接通告，忙到没有自己的时间。
　　像是要逼迫自己放弃什么或者是遗忘什么人一样。

　　叶羽轩这个人万欣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和林宁的关系，但让万欣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谢衍争都不争取了，就选择放弃了。

　　明明是为了林宁回来的，为什么拱手相让。

　　基于心里多重疑问，万欣折身返回了饭店，谢衍不能说的话，她可以说。

　　谢衍不愿让林宁知道的事。
　　万欣觉得林宁有必要知情。

　　回到大厅里，万欣径直走向了林宁所在的餐桌方向，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林宁看着突然出现的万欣，一脸疑问。
　　万欣直接说： “方便我跟你谈谈吗？”林宁看向叶羽轩， “你等我会。”

　　叶羽轩点头。

　　跟随着万欣出去，林宁才开口问道：“我哥没跟你在一起吗？”

　　“你想听我说实话吗？”万欣不答反问，林宁点头， “你哥刚走。”

　　林宁心里一惊，看来谢衍都看到了。
　　她在心里默默消化着这句话给她带来的冲击，赶紧挪开万欣直视的目光。

　　“林宁，你拒绝了你哥是不是？”万欣是个聪明的人，从谢衍这些天的状态中和林宁此刻的神情，万欣猜到了。

　　“我哥告诉你的？”

　　“你哥什么都没说，但我有眼睛，会看。”万欣叹了口气，接着道： “你这么喜欢叶氏总裁叶羽轩吗？”

　　“你知不知道你哥最近怎么过来的？”

　　“我……”林宁感到揪心，很多话她并不知道怎么说。

　　“我看你这样子，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我说就好。”万欣认真道。

　　“我觉得你还是该给谢衍一次机会，让他有能被你公平选择的机会，你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从你们高中那会起，我就看的清楚，谢衍为你付出的也并不少。”

　　“……”

　　“我也知道感情里外人是说不清楚，但是林宁你知道你哥在美国过的什么日子吗？如果你清楚那时候的谢衍，我想怎么着你也不会让他有这种挫败感。”

　　林宁惊讶万欣说的话，询问道： “我哥在美国不是读书吗？他怎么了？”

　　“原来你并不知道。”
　　万欣看着夜空，心里万般感叹，谢衍的爱真的太拿的出手了。

　　付出那么多，却从不肯给林宁压力，也不愿意让她知晓。

　　万欣和林宁说了很久，把谢衍在美国的经历和遭遇都告诉了林宁，听到最后，林宁的眼睛泛红，心里极度难受。

　　“我知道叶羽轩也爱你，但谢衍呢？他的爱不比叶羽轩的少吧。至少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的感情有说出来的机会。”

　　万欣拍拍林宁的肩： “你有心就去见见他。”

　　万欣走了，林宁站在原地，半天恍不过来，心像被抽空了。

　　而里头坐着的叶羽轩看着林宁的表情，选择了沉默。

　　回去的路上，林宁一路无言。
　　六年后，她同样不擅长处理感情的关系。

　　“林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羽轩打破沉默。

　　“抱歉啊，你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想去见见我哥。”
　　林宁一脸歉意地看着叶羽轩，伸手握住了叶羽轩的手，像是无声的祈求。

　　“要多久。”

　　林宁十分歉疚，明明上一秒她才承诺叶羽轩的话，下一秒她就做不到。

　　原来两人之间要完全撇开谢衍，真的很难。

　　“我给你时间。”叶羽轩轻笑的同时目光沉沉的看着林宁， “怎么选，跟谁在一起，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意。”

　　话说完，叶羽轩下了车。
　　在夜幕尽头渐渐走远，林宁的心被反复提起放下，她用手扶着额头，心深深的疼。

　　万欣的话还停留在她耳边。

　　谢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其中的辛酸林宁能想象的到，但万欣亲口说出来，无疑把林宁的心朝谢衍一下子拉扯了好几个度。

　　万欣说：

　　谢衍刚到美国，一切发展的并不顺利，一边读书的同时还要不停为自己创造资源，去面试，被反复拒绝，模特这个圈子并不好混，谢衍这种名不经传的一抓一大把。

　　但谢衍骨子里的隐忍坚韧胜过了一切。
　　他的刻苦和勤奋的背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林宁。

　　他们从小贫瘠的日子林宁都还历历在目，小时候的谢衍经常说，长大后，要为林宁撑起一片天。买得起所有她想买的东西。

　　他在美国那些年，抱着这些信念，从六年前的籍籍无名到现在的光芒万丈，万欣说尽了谢衍背后的不易。

　　一路走来，谢衍确实不容易。
　　林宁似乎能想到在美国孤苦无依的谢衍，要付出多少，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万欣跟林宁说， “我记得我那时候问他，为什么这么努力？这么想闯出一片天？”

　　谢衍是这样回答的：

　　“我要我妹妹有所依，不只是哥哥的身份，我能给得起她想要的一切。”
　　而具备这些话的背后，肯定是经济基础。

　　林宁听红了眼。

　　打车来到谢衍所住的小区，林宁下了车。
　　走过长长的过道，林宁在道路尽头看到了独自坐在小区长椅上的谢衍。

　　他穿着黑色大衣，低耸着头，脑袋埋在了膝盖处。
　　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心里也下了某种决定，他该再争取一次。

　　“哥。”林宁的声音不大，但谢衍依然听到了，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像是在做梦。

　　两人对视，谢衍眼里写满惊讶。
　　“怎么来不提前说一声？”谢衍立马佯装镇定，笑着说。

　　“冷不冷？”看林宁穿的单薄，谢衍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大衣上还带着谢衍的温度，暖着林宁的心。

　　“哥，我……”
　　“生日快乐啊，宁宁。”

　　谢衍抢先一步开口道： “去过你住的地方了，我遇到了陈梦瑶，礼物拜托她带回去了。”

　　“谢谢哥。”林宁挤出笑容。

　　“昨天爸妈给你打了电话，我知道你工作忙，就跟爸妈说你工作上有事情，就不回来庆祝，妈说改天给你补。”

　　久未见谢衍，他的脸愈发成熟，再也看不见儿时的影子，但对林宁的守候和关心永远都在。

　　“我听你舍友说，你们房子合同快到期了，如果你愿意，可以来这里住。”

　　林宁说：“明天我正好有空，会去看看房子。” 谢衍：“住这，我跟爸妈都会放心，你住别的地方我也不放心。”

　　林宁心里酸涩的就像喝了几瓶醋，她声音很小略沙哑：“没事儿的，好的公寓安保都不错。”

　　谢衍反问：“还能比我这好？”
　　林宁没再抬杠，只说：“我工作不太定时，我就在离你近的小区找，租个面积小点的，也能时常来看看爸妈。”

　　谢衍没接话，跟她说起旁的：“明天公司没什么事，我陪你去找。”

　　听到他要陪她找房子，林宁想都没想的拒绝：“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

　　谢衍的表情微变：“朋友？”
　　林宁：“嗯，早就约好。”

　　“上去说吧，下面冷。”谢衍怕林宁冻着，带她上了楼。

　　林家父母回乡下去了，诺大的房子里，只有兄妹两个人，换作以前，林宁会很开心，可是放到现在，身份变了，尽是不自然。

　　林宁借口去了卫生间，在厕所磨蹭了不少时间，走神，发呆。

　　她该怎么跟谢衍说。

　　客厅里。
　　谢衍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过去，她还没出来。
　　又十分钟过去，林宁终于出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那么多事今天撞到了一起，再逃避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也能察觉出，谢衍不是看电视，是在等她出来。
　　谢衍问：“累不累？”
　　林宁：“还行，不累。”

　　谢衍把手里遥控器放一边：“那跟你聊几句。”
　　林宁示意他说，她有种预感，他要说的跟房子有关。

　　谢衍又拿起刚放下的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看向她：“我以后住这边的机会少，楼下卧室我刚整理好了，楼上主卧留给你，也不会影响到你。”

　　就算有心理准备，可林宁还是错愕不已：“你……要住楼下？”

　　“嗯。”谢衍没多解释，“你住楼上比较好。” 看他眼神不像开玩笑，他也从来没跟她开过玩笑，林宁问：“你要我搬过来？”

　　谢衍说：“今晚就住这。”

　　林宁尽量心平气和：“哥，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我想考虑一下。。”

　　“而且我觉得我们住在一起不太方便。”

　　怨念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某个瞬间是怨，可大多时却只剩下念。

　　有些话搁在平时，谢衍面对林宁怎么都说不出口，可现在他需要这些信念去支撑怎么走下去。

　　谢衍喉结滚动，似有紧张：“回国后我没急着要你搬过来，是要给你时间有个心理准备，宁宁，你放心，我以前对你什么样，现在还是那样。”

　　林宁明白谢衍的意思，他是说以家人的身份。

　　“还有，以前……不是不喜欢，是不能，也冲不破那些束缚。”

　　看似很突兀的一句话，林宁听懂了。
　　谢衍挑破，指的是高中那会。

　　他连浪漫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听到谢衍再次说出那个‘爱’字，是有多不易，林宁心口发闷，紧的都快喘不上气。

　　想起了高中那会喜欢谢衍的心。

　　刚才在卫生间时她就一直在想，要是谢衍父母还在，要是她跟谢衍不是兄妹关系，要是没有当初的洛雅。

　　要是没有六年前那次分别，没有这六年的陌路。

　　她跟谢衍会怎样？
　　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如果一切都好，也或许她跟谢衍压根就不会认识，那不认识也挺好的呀，至少无牵无挂。

　　又如果，要是谢衍在国外也有了他自己的恋情。
　　是不是她跟谢衍就会从此继续陌路下去？

　　以后他会有幸福的家庭，她也会结婚生子。

　　然后他们像大多数曾经错过的青春一样，最终走散，她不曾喜欢过谢衍，如今谢衍也对她没有心意。

　　可现实却哪一种都不是……

　　谢衍索性把电视关了静音，偌大的客厅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稍顿，他一脸认真地说：“六年前我未曾直接向你表达什么，那时你刚和叶羽轩分手，我不想让你为难，就什么都没说。六年了，我就把从前没说的那些话说给你：宁宁，你跟我不用回到以前，回到以前干什么？两个人在一块不是该过好现在跟以后？”

　　林宁看着电视里的新闻，隔得那么近，画面是什么她也看不清，眼前渐渐模糊，只剩一个水汪汪的白点。

　　后来，谢衍听万欣说起，爱情这东西不能沾，一沾就能要命，他们圈子里有个姑娘，她的研究生专业明明已经很不错，可她还是没放弃申请哈弗商学院，除了做项目还要兼顾功课，每天的休息时间大概就只有三四个小时，她说时间要是能停止就好了，再不然一天要是有四十八个小时也可以，依然没换回自己男朋友的心。

　　有时努力也不一定换来想要的结果，她几次都没挽回成功，曾一度陷入情绪崩溃中，有次下班时一个人在办公室哭到不能自已。

　　直到很久后，谢衍才知道，爱情太多错过和遗憾。可是他想努力，把林宁追到手。

　　林宁没说话，早已泪流满面。

　　“宁宁。”谢衍喊她。

　　林宁回神，看向谢衍，眼睛还是模糊的，她张张嘴，“哥，我……”说着就哽咽了。

　　谢衍接过她的话：“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过去的就不再重要。你试着迈出第一步，试着跟我相处，没你想的那么难。”

　　他炙热的眸光像是抽丝剥茧，那么小心翼翼的把她荒凉冰冷多年的心底某处给一点点拨开来，让它重见温暖。

　　让林宁明白，以前的谢衍心里有林宁。
　　只是冲不开世俗，太胆却。

　　他半起身，朝她那边挪了一点，用力攥着她的手：“宁宁，能不能为我，不顾一切的再回头一次？”

　　谢衍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姿态跟她说话，林宁心里像刀割一般。

　　这时家里门铃响了，林宁愣怔，现在都成了条件反射，第一反应就以为是洛雅又来了。

　　就像曾经。

　　门铃还在响，谢衍没去开，而是看着林宁，把决定权交给她。

　　他无声望着她，目光深邃专注，专注到能融化她。

　　林宁煎熬着，挣扎着，指甲用力掐着指尖。 一秒两秒，十秒，半分钟过去。

　　她被席卷而来的柔情包围淹没，谢衍的眼神仿佛透过时光隧道把她从六年前带到这里，那么坚定的告诉她，他还是她的那个谢衍。

　　物是人依旧。

　　门铃再次响起，林宁把眼泪擦擦，她的另一只手被谢衍攥的发疼，她想抽回来，结果被他攥的更紧，就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哑声说：“我去看看。”谢衍这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