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我陪了他二十余载，他不知道我喜欢他，不过没关系，我还会继续陪他。
他小时候可喜欢找我事儿了，就因为比武输了我，天天找我比试。
我正在练功房里扎马步，忽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你，继续出来陪我打！”
少年的声音总是缠着日光，温暖人的心房。
让我走了神……
从三招五式到纠缠不下，从直击敌意到落荒而逃，我渐渐落败与你。
每当手里持着桃花木剑，迎面对着桃花面，我总会因为愣神而败。
我坐靠着树，对你笑着说:“少爷，不打了，我打不过你，你赢了。”
“你那是放水了，我要堂堂正正地打赢你！快起来，继续打。”你皱着好看的眉头，我的心也跟着皱了皱。
我的小少爷，只要你的剑刺入敌人要害，你便已经胜利了，哪有那么多机会留给下一次兵刃相见，我已经输的彻底了。
有一天你拉着我，脸靠着我的耳朵，那或许是我们最近的距离。
你郑重的告诉我:“如今群雄四起，南燕繁科重税，北齐官宦更替，东夏不治瘟疫，西楚潘镇割据，四下的天，无一太平，我本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从此，你的心便属于了天下，我永远追逐着你的背影。
你君临天下，面不改色，我月里观君，慌了阵脚。
你与那江钺义结金兰，歃血为盟，你想拉拢他为你所用，我跪在地上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可以叱咤战场，你说我仍有妇人之仁，无统帅之才。
面对你冷漠的目光，我只能慢慢退下。
我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刺探敌情，打探前路，贴身随侍，暗中护卫。
大大小小的刺杀，我都能完美完成反杀，你也习惯了我在身边。
我习惯了少吃少睡，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可我总担心行军路上，你冷不冷，饿不饿。
有次，顾卿不知从哪弄来的材料，做了整整一屉桂花糕，我想着这是你最爱吃的糕点，便要了几块。
“是给齐将军的吧。”顾卿的笑，让我红了脸。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暗恋已经人尽皆知。
我揣了一怀的糕点，满心的欢喜，去找你。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兀自欢喜，注定会兵败而逃。
你说:“百姓还吃不上一顿饱饭，我又如何能咽的下去。”说完你好像还很生气，推了我一把。
可能你也没想到轻轻一推我就倒了吧，嘶，磕到后脑勺了。有些疼，腹部的新伤应该是又裂开了。
你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大概也有些不知所措，想过来扶我，我笑笑躲开了你的手。
“一下子没站稳。”我不知道我在解释什么。
“这都是些小孩子爱吃的，拿下去分了吧。”你好似在补救。
我蹲下去，将糕点一块两块……全部拈了起来，放入怀里，碎了的，我用手胡了胡便捧了起来。
“是属下莽撞了。”说完我便退了下去。
大概是我需要忘了你小时候拽着我的手，缠着我让我给你买桂花糕的样子罢了。
我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点一点地抿着桂花糕，借着烛火，我看见你和江钺立在地形图边上谋划着什么。
他给你递了一块桂花糕:“尝尝，小欢做的，你要是说不好吃我就得跟你打。”
“江兄说笑了，小欢做的很好吃，和我儿时吃的一模一样，江兄好福气。”你俩有说有笑的，但你眼中的爱慕与嫉妒我看得分明。
啧，你说谎，这桂花糕和小时候的不一样，一点儿都不甜，咸。
后脑勺阵阵钝痛，从没这么冷过，心里像是灌了阵阵寒风，也许，我病了。
护卫的日子很无聊，你也不喜我离你太近。
我有时候能看见顾卿和江钺，啧，已经恩爱到连你都快看不下去了吗。
顾卿有一次问江钺:“齐将军身边的那个暗卫怎么最近没看着?”
“那个暗卫”?是了，我应该没有姓名，就算以后齐珉再想起我来时，估计也会说“当初那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罢了。
我渐渐提不动刀了，但我不想走，只能转向后备。
也许我提的时机不对，你正在和江钺说话，我想你大概都没听清我说的是什么。
你点了点头，就有人将我领了出去，我到了伙房。
伙房的老大是个势利眼，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样的军队会有这种人。
我本来负责烧火，后来不知是谁说的我和你曾是主仆关系，问我要钱，我哪儿来的钱，光是治自己的病和伤就不够了，他便开始明里暗里讽刺挖苦我。
后来我成了劈柴的，腰曾经受过伤，用下力就很疼，往往没劈几块我就累的满头大汗。
这个时候他们会象征性地问我要钱，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拳头和脚便像雨点一样的落下，疼，真的很疼，我很难不抑制住痛呼。
奇怪，之前刀剑刺入身体的时候我都没有喊过疼，流过泪。
后来我知道了有一种情绪叫做委屈。
身子骨不行了，太弱了，军队不要我，我又想到了顾卿，我很羡慕他，他还有一个江钺可以依靠。
而我，一个奴仆，无亲无故，没了利用价值只能被丢弃。
我变成了一个流浪汉，栖息在风中，看着过路的鸟儿归乡。
大梁建国以后，因缘巧合之下，我又入了宫，成了随侍。
后宫之仆才需要太监，我只负责传话这一类，我总觉得你认出我了，但你好像没不在意。
建国三年你大开后宫，选秀当晚，你第一次烂醉如泥，我应该是该开心的，毕竟你曾经那么狠心的将我丢弃，可我看着你难过我还是忍不住心疼。
我总是会妄想，你是一个皇帝，想做一代明君，必不可断绝后代，所以你是喜欢我故意不告诉我的。
可是醉酒的人爱说话，你爱打破我的幻想，就算你压在我的身上，满身酒气，可张嘴就是江钺。
第二天，你还是做你的明君，失了笑颜，我做我的奴仆，匍匐脚下。
我守了你二十五年，总角之宴，加冠之时，大婚之日，白发渐生。
皇帝这份担子太重，压得你失了少年。
路过安长殿时，我听见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说些什么。
我本无意偷听，可长时间的暗卫经验让我捕捉到了关键词“狗皇帝”“毒药”。
我的心里一紧，听了个来龙去脉，原来是大将军江钺的接风宴上李妃会给皇帝献酒，酒中有毒。
我多可笑啊，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在外边说的这么清楚，可我当时真的就信了。
大殿之上，你与大将军把酒言欢，对酒当歌，李妃果然站起来给你敬酒了。
我本是跪在一侧，见此立马起身在您面前跪下。
“皇上，喝不得，这酒内有毒。”我说完没又抬头，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最后我被打了二十大板，酒里没毒。我早该想到这是李妃的算计，我当时没有帮她传话邀宠的报复。
打了二十板子的我像条死狗似的趴在路边，还没有人来抬，估计是得等我被冻死才会来抬了。
凉，刺骨的凉，冬天真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稳重的脚步声贴着青石砖传来。
“几年不见，愈发没有礼法，如此无德失礼，朕也留不得你了，看在往日的情分，朕放你出宫，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朕的眼中了，朕看着烦心。”
好一个情分，好一个烦心，我以为已经没有地方再破的心脏又开始呼呼漏风了。
身上的伤又开始变得疼了，我开始呼痛，最后我也听不清我在说些什么了。
皇宫的门口多了一个乞丐，整日疯疯癫癫的，遇见人就大笑，满口的“少爷“。
奇怪的是，只看男人笑，不看女人笑，还喜欢抢孩童糖吃，怪人一个。
人们一看着他就要动手动脚，泼些泔水什么的。
有一回啊，他将御史大人的儿子截住，一会儿拽人袖子，一会儿摸人脸的。
“滚开，你是哪来的疯子，放开你的脏手！”旁边的仆从竟一下子拉不开。
“这疯子，看着怪瘦，哪儿来的力气！”
“少爷，别打我，别打我好不好，求你别……”疯子终于被拽开扔在了地上。
不知是谁递过来的粪水，竟哗得泼了上去，有人扔了菜叶做点缀，有人掩鼻而过不理会。
人群渐渐散去，夜幕终于降临。
“求你别丢下我……”
更奇怪的是，那镇北军反叛时，他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第一个报了名，入了伍，参了军，调去前线时都是冲第一个，不要命了的那种。
人们都说他被上古邪神附体了，要为民除害。
全国上下，众志成城，泱泱大梁，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准备，败给了镇北军。
民众爱戴他们的君王，可他们也要生存。
我好像疯了好像没疯，明明你上一秒还拉着我要跟我比试，下一刻便叫我跪下。
我清楚，你是一个好皇帝，横扫千军，一统天下，焚膏继晷，夜兴夙寐，日夜操劳，为民谋福。
文人墨客得以帷幄朝堂，恣意挥毫，武官大将可以策马江湖，一览群雄。
策史也说你是一代明君，将来必会名留青史，流芳百世，我清楚你不屑于与前辈争光，只求百姓安居乐业，让百姓不再于倒悬水火，颠沛流离。
看着天下怡乐富庶，应该便是你最大的欢喜。
看着江钺一身戎装，策马而来时，我仿佛回到了当年我陪你打天下的意气少年时。
你曾经也持枪仗剑，江湖义气，牛饮狼嚼，针砭时弊，痛批腐败，活得相当恣意潇洒，敢爱敢恨敢想敢做敢怒敢杀，能爱能恨能想能做能怒能杀。
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再苟活于世，你就算死也是大梁最后一道城门，你的尸身必会化为余烬，永远在大梁的历史上滚烫奔腾。
你理应不属于我。
……回过神来。
你死的很难看，血溅了一脸，还有很多糊在了白袍上。
我瘸了一条腿，有些走不动了，我已经抱不动你了，只能靠在你的边上。
我说啊，你不喜欢桂花糕了，那我也不要喜欢了。
雪停了，走马灯停了转，再也不会冷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