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怨憎会（四） ...
-
苍风林中，夜风依旧阴寒刺骨。
黎别回忆着孟二在昏迷前说的话，神色略有凝重，接着他无声地抬手，在孟二的额头画了道诀，护住他的心神。
周遭那些白雾贴着黎别霜白的衣袍，自他脚边流淌而去，接着皆如山中别处的阴气一般，不断地向着某一处流动。
黎别眯了眯眼睛。
这岭中阴气的流向，无疑受了聚阴阵的影响。
……若真如孟二方才所说，这或许是原作主线中男主他们在江陵城遇见的那个炼尸邪修的手笔。
不过很显然，这段剧情里，还有别的东西。
原作剧情中未曾提过的新东西。
比如说，那处山庄。
思及此，黎别余光一瞥，一道带着冲天怨气的影子突然从阴影里窜了出来。
尚未待他动作，黎别只觉肩上一沉，那影子已然扒到了他的肩膀上。
然后开始上蹿下跳。
“唧唧唧！”
“……”
耳边是熟悉的猴子乱叫的声音，知道大概是出事了，黎别按住猴子的脑袋，松开灵猴揪着他鬓发的爪子，道：“莫急。”
身上还残余着桂香的灵猴停了下来。
黎别道：“我知道出事了。”
灵猴：“唧唧？”你怎么知道的？
“大费周章做局引开我，其目的无非是另外一个人。”黎别接着道：“看你活蹦乱跳并未受伤，又独自前来，你和谢师弟应该也只是分开了吧？”
“唧。”灵猴蔫了吧唧地挠了挠手，闷闷地目光向下。
猜对了。
“我先前曾在阿如家先前设下了阵法，”黎别道，“阵法一直没有受到袭击的反应，想来此番应是师弟自己有了什么打算，不然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法阵以身涉险，所以你不必担心。”
灵猴：“唧。”你倒是信那家伙。
回想起它被那家伙扔进了那群行尸里又自顾自消失的事就冒火，灵猴有些炸毛，本想着要跟黎别告上一状，又想起黎别不像谢宵寒一样能听懂自己的话，又泄了气。
见状，黎别反应过来它会是这副模样还有别的原因，他冷不丁地问：“因为那只巨蛛？”毕竟它曾在神农境亲眼见了那蜘蛛在谢宵寒剑下的死状。
灵猴憋屈地喷气。
黎别又问：“不是？那为何这么忌惮谢师弟？”
灵猴：“唧。”否定。
一时得不出答案，黎别轻叹，不便再问，只拍拍灵猴的前爪以示安慰。
灵猴则撇撇嘴，转念便将谢宵寒的破事儿抛到了脑后。
……脸变得倒是比翻书还快。
猴子好奇看了看旁边昏过去的孟二，又转过头来，似在问他这是何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顺水推舟吧。”看了一眼那缕尚被他攥在手中的黑烟，黎别道，“一会儿就去那山庄看看，或许会有线索。
“不过在这之前……”
黎别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孟二。
*
月上中天，寒夜星疏。
凡界的夜间，阴气最盛处多会起迷障。
但此时若能借到太阴光华，只要闭目再睁眼，如此重复，便可于三度抬眸时破开障眼法，看到那些被阴气遮掩的东西。
横云岭间坐落一不大不小的山庄。
金黄落叶随风而动，山庄大门半掩，门上红绸却带过阵阵的阴寒。
山庄门前坐着两个穿青衣的小童，其一老神在在四处扫视，另一个倚着门框打瞌睡。
而当那拎着一只猴子的人影从金秋色林野中走出来的时候，那个打瞌睡的先跳了起来。
“谁，做什么的！”
小童乍地出声，吓了旁边那小童一跳。
披了一袭的月光，自树影中现身的青年人提起了手中的灵猴，晃了晃，道：
“贺新喜？”
这两个长了狭长眼睛，带了一身鬼阴气的小童面面相觑，接着一前一后围着眼前的陌生家伙打起转来，目光追随着青年紧紧地瞧。
“我没见过你，”一童子将鼻子凑到青年袖边，从青年暗银色的护腕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身上杀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抬眼继续审视，“没有尸臭，也非生人……但你身上有天泽楼的煞气，你和大公子相识？你是什么？”
衣衫落落，神色坦然的青年笑答道：“我自山阴来，之前得了你家主人的恩惠，此番闻讯，特来报答。”听起来像是妖族自我介绍时的说法。
两个小童凑到一起，掩唇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另一个小童看向他手中的“礼”，指了指，道：“这又是什么？”
青年于不经意间将灵猴拎得高了些，躲过了身后那只伸过来的黑黢黢的爪子，面不改色道：“猴。”
“古怪，真古怪。”从他身后转过来的童子眯着眼盯着灵猴看了一会儿，眼底暗光若隐若现。他一边嗅，一边警惕道，“我没在横云岭见过这等空有道行的妖，如此稀罕的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青年莫名其妙道：“我若是告诉了你，你不就知晓了吗？”
“……”
“……”
“哼……”
小童不高兴地缩回手后退半步，抬手掩嘴像是用袖子擦了擦什么，然后被另一个小童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拽到了一边背过身去。
“怎么办？”
“他身上可是有煞气。”
“可是公子小姐们可都没交代过。万一、万一是……”
“可是他身上有煞气。”
“……”
“大公子如今力量可是今非昔比，最近也有不少山精野怪的来寻求庇护，还有之前那些个修士，不都……你再瞧瞧这家伙。”
说着，这两个小童回头用颇为微妙的目光将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碰上青年回望的视线，又嗖地转过头去。
“倒也是。”
“嘻嘻嘻嘻……”
小童们笑得肩膀耸动。
……
这边，原本吐着舌头装死的灵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它时不时睁开一只眼偷偷往那两个小童那边瞧。
听得一清二楚的黎别用只有他和猴子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是在商议着如何把你吃了。”
“……？！”
灵猴惊，又被黎别按住。
与此同时，那两个守门的小童端着正色转过身，晃了晃脑袋，庄而重之地看向了黎别，好似刚才那几声嘲弄的怪笑只是黎别的错觉。
“且待我等通禀。”
语罢，小童转身，有些费力地推开山庄大门走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折了回来。
小童说道：“我家主人现下不便见你。”
话虽如此，他似乎还有下文，黎别沉默地等着，果不其然，下一秒这小童又开了口：“不过既然是客，也不能让你在这儿候着，”
但见小童神情诡异，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黎别手中的猴子身上，凑近。
小童说道：“实话说吧，我们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你莫不是想借机讨好公子小姐，来寻求庇护的？”
几乎看清了对方的心思，黎别笑了笑：“让您看出来了。”
小童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猴子，于是黎别了然，将装死的猴子递给另一个童子。
小童眨眼，颇为满意地道：“跟我来吧。”
小童转过身去，黎别无意间瞥了一眼，瞥见了那几乎从引路童子身后钻出来的尾巴。
……原来是狐狸啊。
那小童带黎别进了正门，顺着一长廊走去。
也不知对方想把他带到哪儿，黎别平静地道：“我们这是……”
小童：“跟着来便是了。”
明月高悬依旧，周遭却成了春夏之景。
山庄之中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时节景象，处处不无妖力的痕迹。
行于月光与阴影间，黎别很快注意到了远处那座被青竹环绕，却满盈阴气的楼阁。
“说来。”
跟在狐狸童子的身后，黎别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没有直接问那楼阁的事，只似无意般好奇道：“不知另一个新人是何许人也？”
狐狸童子一爪掌灯，一边用衣袖遮着脸嘻嘻笑：“是个人族修士，于盈缺小姐有救命之恩，二人在危难之时一见钟情，后便定了终身。”
——是新郎。
对那新郎的身份生了好奇，眼底波澜不惊，黎别作感叹状：“也算是天赐的缘分了。”
狐狸童子道：“那是，大公子为小姐的事操心许久，此番也是了了桩心愿。”
竹影影影绰绰。
黎别眸光清浅：“但……人族？”
童子不答，只是微微偏头看向他，笑得诡异，语气意味深长：“是呀，人族。”
月华沉沉，人影扭曲。
黎别知道自己应该是被看出来了。
他继续装傻道：“还要继续走多久？”
童子不再答了。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直到不知又走了多久。
然后掌灯引路的童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被独自留在了竹林中的黎别举目四望。
那狐狸假意引了他进来，把他带到了这阴气迷障里。
寻常人想来会受这些阴气和阵法的影响，迷失在此处，直到被困至力竭时再被狐妖们处理掉。
……也不知灵猴那边如何了。
先前考虑着如何进这山庄时，黎别操心那猴子真的被那心怀不轨的狐狸洗了吃了，给它留了两道诀。
此刻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不，应该说，但愿它不要闹出太多乱子来吗？
轻叹一声，决定且找出路，黎别垂眸，以灵力化出了一盏识灯。
他抬手，将先前从孟二额间抽出来的煞气从存放灵珠里取了出来，接着又将煞气捻了捻，扔进了悬浮的识灯里。
煞气引燃，点点蓝色荧光自识灯中流溢，驱散了周围的阴气。
原本也只是突发奇想的黎别低喃：“还真管用……”
萤火引路，黎别行于迷阵。
很快，他再度看见了先前的那座楼阁。
青竹飒飒作响，坐落于山庄西侧的楼阁灯火暗淡。
因聚阴阵汇集的阴气都在向楼中流淌，而熟悉的气息也正从那里一点一点地弥散开来。
——不出意外，是和识灯中类似的煞气。
只有煞气，没有炼尸的气息。
不是借阴炼尸，而是以阴养煞吗？
……煞。
回忆起他将昏倒的孟二送回栖迟村时，在村外桂树林中发现的那些致命处带着煞气的炼尸，黎别心中有了些揣测。
刚决定先往那楼阁去打扰一番，接着黎别听到了一阵急促的不太像狐狸的脚步声。
一手按剑，黎别乍一回头，就见一人影已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接着，四目相对，那人手中高举的木棍停在了半空。
青衣少年震惊道：“温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怨憎会（四）
